是夜,明月高懸,無儘月華灑落大地,仿佛裹上一層銀霜,如夢似幻,應虛非實。
孔夫子的一眾學生,在八重神子的招呼下,入了宴席之中,百來多人,浩浩蕩蕩,遠遠看著有些壯觀。
八重神子作為東家,居於主位,其桌上銀瓶酒滿,似要大飲。
而孔夫子等人為客,依序入座,也不知是有意無意,蘇平與紗蘿的桌上,都沒有上酒,隻有茶。
這一夜,是熱鬨的,比起往日,鳴神大社中燈火通明,好像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而山下鮮少人知,那是這位看著不太正經,但其實對一些人事,十分看重的宮司大人,為了宴請她見過的一位儒生。
主位之上,八重神子舉杯,望著那如今是聖人的儒生,微笑道“你當年曾說,故人相見,當如何來著?”
“浮三大白!”孔夫子回了一句,也是舉杯。
這一下,一呼百應,一眾學生也紛紛效仿,舉起桌上的酒杯,還有兩人,舉著茶杯,以茶代酒,但心未變。
杯中酒,一飲而儘,心中言,萬語難道。
八重神子恬靜地笑著,看著這熱鬨的神社,目露追憶,難以忘懷。
那是三十年前的一日,儒生與狐妖的相遇,他們之間沒有義結金蘭,也非私定終身,而是終尋得知音的暢快。
儒生的晦澀道理,狐妖聽得進去,相對的,狐妖那些惡作劇下,所掩藏的,那顆追懷過去的心,也隻有一人看見。
他們在一彆前,曾有一如玩笑的約定,再次相見時,儒生名下學生過百,狐妖有人相伴度日。
一轉三十年,當年的儒生已是雙鬢斑白,年過半百,狐妖容顏依舊靚麗,因為三十年對於妖族而言,不過須臾彈指。
舉杯飲酒,動筷吃食宴會中的人,各有所思,各有各的心情,而比較特彆的,當屬兩個桌位相鄰的孩童那裡。
他們二人的桌旁,都有巫女蒞臨,應該是怕兩個孩子,不能好好吃飯,所以才做的如此安排。
隻不過,蘇平偶爾瞥見她們投來的目光,還是心裡隱隱發怵。
那是一種,好像看見了十分疼愛之物,想要上手撫摸的衝動,與迫於眼下形勢,所以壓製著蠢蠢欲動交織的奇異眼神。
這樣的眼神,蘇平不是第一次見過了,當然也知道怎樣應對,一會趕緊找個借口先溜,肯定是沒錯的。
他這樣想著,計劃在心中編織,緩緩成型。
“小弟弟,怎麼不接著夾菜了,是不合口味嗎?”一名巫女蹲下身子,衣物上的微微熏香,沁人心脾。
蘇平不動聲色,搖頭道“不是,我聽夫子還有八重宮司在講話,聽得有點入神了,菜味道很好,怎麼可能不喜歡呢!”
“是嗎?那就好。”那巫女笑著點頭,這才悠悠起身站好,隻不過在此之前,還是伸手摸了摸蘇平的腦袋。
心中無奈的蘇平,趕緊拿起筷子夾菜,要抓緊時間才行,不然神社這麼多的巫女,誰知道一輪下來之後,臉蛋會成什麼樣了?
一旁的紗蘿,看他速度加快了,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不過也是有樣學樣,加快了速度。
就這樣,不時敬上杯茶,隨後狼吞虎咽地填飽肚子,免得自己羊入虎口。
蘇平的目光,也在各處遊離著,舀了一碗湯水,慢慢喝下,察覺到有人離席後,也準備行動。
轉頭看向也在喝湯的紗蘿,蘇平湊過去,問道“吃飽了嗎?”
“嗯,吃飽了!”紗蘿點了點頭。
“那走吧。”蘇平放下碗,帶著紗蘿就快步地走遠,混雜在離席的人流之中,瞞天過海。
回頭望了眼,沒有巫女跟來,蘇平暗歎逃過一劫。
紗蘿則是眨了眨動人的雙眸,問道“你怎麼了嗎?”
“沒怎麼,就是喘口氣。”蘇平不動聲色地說道。
“哦。”紗蘿抬頭,望見那一輪皎潔的明月,微微笑著,笑容如月華般,明淨清澈。
“我們去找個地方,看看月亮好不好?”
“可以啊。”蘇平點頭答應,隨後走在那些基本沒人的神社道路中。
賞月,自然要靜,否則嬉嬉鬨鬨的,還看什麼月亮?
心念一動,蘇平想起一個地方,回頭看著女娃,說道“跟我來!”
“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蘇平口中的地方,那是一處水池,栽有幾棵樹木,是他們下午,剛剛和解的地方。
這裡十分幽靜,沒有其他的人,晚風拂過,還是能夠帶落幾片粉色的樹葉。
抬頭一望,明月好像掛在樹叢外麵,唾手可得,但是真的伸手去抓,卻是難以觸碰,難以企及。
紗蘿看著那明月,不禁蹲下身子,然後坐在那石板上,雙手撐著下巴,眼眉帶笑。
旁邊,蘇平雙手環抱著,確認不會碰到受傷的肋骨,這才望向天上,眼中倒映出一輪月影,不起波瀾。
“蘇平……”紗蘿輕聲喚他。
蘇平看向她,問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