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湘仍然不知道鑒真是何人,越發好奇道“鑒真大和尚是為了什麼事啊?”
這時候那盲眼老僧開口了,他緩緩說道“為了東渡。”
“東渡?”江朔和獨孤湘都很奇怪,獨孤湘道“東邊不是大海麼?難道要去翁山投靠海盜馬十二?”
思讬道“哎……我們出家人怎麼會去投海盜,師父是要去東瀛日本。”
江朔道“日本?聽說那裡是蠻荒之地,人皆愚魯未開,其國主派遣唐使來大唐學習禮儀教化,還常常有人滯留不歸,從沒聽說有漢人反而去日本的。”
思讬歎了一口氣道“檀越所言極是,不止一人這樣勸過師父……”
他剛要往下講,鑒真又開口道“思讬,四弘誓願是哪四條?”
思讬忙合十道“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儘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
鑒真道“東瀛雖然僻遠,但其民心向佛法,苦於無人弘法,才來中原求法,你既知眾生無邊誓願度,又何以不肯去東瀛傳法呢?”
思讬道“弟子非是不願去日本傳法,弟子隻是擔心師父的安危,渡海艱難危險,師父年齒已高,眼睛又不方便……要不,由弟子代勞渡海傳法,縱是刀山火海,弟子也定堅固願念,絕不退轉。”
鑒真寬厚地笑了笑,道“你忘了師父已經立誓,不至日本,本願不遂,你是要師父違誓嗎?”
思讬忙伏地磕頭,口稱“不敢”
曇靜道“師父,我們已經嘗試了五次,均未能成行,會不會……會不會是菩薩不讓我們去?我聽說東瀛蠻荒,其民粗鄙,和野獸沒什麼兩樣,會不會菩薩也不想將佛法東傳?”
鑒真一反此前對思讬的寬厚,叱道“曇靜竟敢以己心度佛心?佛曰眾生平等,眾生皆有佛心,安有不渡之理?”
曇靜嚇了一跳,忙也跪倒,道“弟子錯了。”
鑒真口氣嚴厲地問道“你錯在哪兒了?”
曇靜道“《金剛經》有雲,佛言,須菩提,彼非眾生,非不眾生。世上本無眾生,是法者,即是非法,是名為法;色身者,即非色身,是名色身。一切眾生本來是佛,一切眾生皆可成佛。”
聽了他這一段話,江朔、獨孤湘都被繞暈了,鑒真卻嘉許地點點頭,恢複了平和的口氣,道“曇靜,你雖然急躁,卻有明慧,隻是要好好打磨心性,莫要為無明誤了根器,倘能堅固道心,勇猛精進,日後必成大器。”
曇靜合十稱再拜,不再說話了。
這時江朔接口道“是了,我曾見過幾個東瀛人,也都懂得禮儀教化,並非野獸。”
獨孤湘掩嘴道“就是生得太矮,和大馬猴成精也差不了多少。”
此言一出,有幾名定力不足的僧尼也忍不住輕聲嗤笑起來,看來他們也見過東瀛人。思讬轉頭瞪了他們一眼,眾人立刻閉目合十,不敢嬉笑了。
江朔道“我聽說遣唐使往來中原也有很多次了,大師要去東瀛傳道,雖然艱難,卻也未必不可能,況且這也不是什麼壞事,為什麼還要躲躲藏藏呢?”
鑒真閉目端坐並未說話,思讬歎了口氣道“這就說來還長了,還要從十一年前說起了……”
江朔心中咯噔一下,十一年前,不就是天寶元年麼?這位鑒真大師東渡竟然和自己陪李白北上長安是同一年。
思讬道“天寶元年,有日本留學僧榮睿、普照來到揚州大明寺,求師父東渡傳正信,為東瀛信徒授戒。當時合寺眾僧皆默然無應,唯有師父說’是為法事也,何惜身命‘,遂決意東渡傳法。”
獨孤湘皺眉道“不就是傳法受戒麼?鑒真大師在揚州給這兩個東瀛僧人受戒之後,讓他們自己回東瀛去傳法不就行了?”
她以為“傳法”和“傳功”也沒什麼兩樣,都是師父傳弟子,弟子再傳弟子不就完了,何必千裡迢迢走一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