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猛然抬腳,卻抬不動,被小跑著過來的高福攔住。
“聖上息怒,息怒啊。”高福一麵安撫皇帝,一麵提醒道,“幾位大臣還等在外麵,要奏報昨夜囚犯越獄的事。朝事重要,家事就先放一放吧。”
話雖如此,可皇室哪有什麼家事?
每一件事,都關係到江山社稷。
皇帝被高福攙著到外殿去,又回頭指著李璟道“你給朕跪著反省!今日不準吃飯!酒囊飯袋!”
皇帝不讓吃飯,但皇後還是於心不忍。
她消了些氣,走到李璟麵前,怒其不爭道“你明知道崔氏一族,在朝中勢大,怎麼就不能善待崔錦兒呢?”
李璟垂著頭,唇角緩慢地散開一絲笑。
“有母後善待她,就夠了。”
皇後微微一怔,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再提崔錦兒,而是道“母後讓禦膳房給你送午膳過來,你偷摸著吃,彆讓你父皇瞧見。”
李璟仍然沒有抬頭。
“多謝母後,”他啞聲道,“兒臣不敢抗旨。太子負責京都防衛,母後還是去看看他怎麼樣吧。兒臣最多挨一腳,他做錯了事,可是要被朝臣彈劾的。”
皇後聞言點頭,露出欣慰的神情,邁步向前殿走去。
殿內空落落的,像突然失去惦念的心。
李策輕輕彈落衣襟上的土。
“挨了一腳,後悔嗎?”他低聲問,又拍了拍李璟被皇帝踢臟的衣服。
李璟索性坐在地上,揉著腿放鬆。
“小家夥呢?”他問。
民間常稱呼小孩子小家夥,有些親昵。
“出去了。”李策道,“進宮前聽說的。”
李璟扭頭看著李策,對他豎起大拇指。
這一次既救出李北辰,又把錦兒送回雍州,真不容易。
“他會改名換姓吧?會叫什麼?”李璟雙手支著地麵,看向大殿錯落有致、宏偉堅固的屋頂,舒了口氣,“一定是個好名字。”
“不知道。”李策說著起身,就準備離開,李璟拉住了他的衣袍,“你去哪兒?”
“回府醒酒。”
“你不陪我跪著?”李璟道。
“父皇讓你跪,可沒讓我跪。”李策抬腿甩衣,把李璟的手甩掉,“你府中沒了妻子,我府中可有個,在等著我呢。”
“嗬!”李璟冷笑一聲,李策已經快步走遠。
偶爾,他還故意踏錯步子,像是仍然醉著。
李策的妻子葉嬌,此時坐在長公主府的前廳。
原本應該是待客之處,可這裡連一滴水都沒有。
舒文推門進來,屏退宮婢,神情冷淡走過來,對葉嬌點頭道“楚王妃安好?”
她穿著淡紫色的衣裙,文雅賢淑。
葉嬌不知她意欲何為,隻像平時那樣,略熱絡道“今日端午,原本要去看龍舟比賽,結果全城緝拿逃犯,去不成了。”
舒文打量葉嬌。
她看得非常認真,看她的衣服、身段、眉眼,最後把目光落在她烏黑濃密的頭發上,道“昨夜去花朝樓找我哥,今日還能去看龍舟,楚王妃的身體真不錯。”
“還好。”葉嬌道。
“其實我昨夜,也沒睡好。”舒文彎下腰,居高臨下看著葉嬌,棕黑色的眼睛中漸漸凝聚涼意,道,“我去嚴府看望嚴大人,你猜怎麼著?你的人,林鏡,不讓我進去。”
葉嬌仰頭看著舒文,坦然直白道“嚴大人身體燒傷,剪開衣服等著用藥。男女有彆,不讓舒小姐進去,是為你的名節著想。”
“騙人!”舒文後退一步,臉上露出一絲羞惱,“他昨晚一定是去劫獄了!彆把我當傻子糊弄,也就隻有他,在乎李北辰的生死。”
“李北辰已死,”葉嬌起身,冷淡道,“在乎不在乎,又有什麼用?舒小姐無端臆測,是要借機打擊報複嗎?”
“報複?”舒文乾笑著,抬手把額前的碎發彆到耳後,轉過身去,“我真是很想報複。”
她說到此處,忽然轉頭看向窗外。
院子裡沒有人,但是有位婢女急匆匆走過來,在門外稟告道“宮裡來了人,請小姐到紫宸殿去。”
紫宸殿,是皇帝宣舒文覲見。
葉嬌的心提起來。
“知道了。”舒文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到葉嬌身邊。
“聽到了嗎?”她貼近葉嬌的耳朵,道,“聖上一定是聽說我夜裡去過嚴府,要找我求證。”
“那便請小姐去吧,”葉嬌道,“我們三人交惡的事,聖上早就知道,你說什麼,他都不會信的。”
“那可不一定。”舒文的手輕輕擺動,把一把黑色的剪刀遞到葉嬌麵前。
“其實我很好說話,”她歪頭道,“你隻用把他親過的頭發全部剪掉,我便說自己見過嚴大人。不管你們夜裡做過什麼事,我都替你們遮掩著。以免太子哥哥,借機把你們一窩端。”
那次在宮中,嚴從錚親了葉嬌的額發。
冰涼的剪刀掉進葉嬌手中,又沉又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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