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殺叛將家人,也算是自古有之。
但葉長庚並未倒戈,他隻是離開屬地,跑來京都。
不,他帶著一萬騎兵。
這樣來看,又像是要謀反。
不過謀反的話,一萬人夠嗎?五十萬還差不多。可他劍南道,府兵不足十萬。
李璨猛然起身,忘記穿外袍,便走到廊下。
他踱了幾步,渾然不覺得冷。
“來人,來人來人!”一連喚了幾次,把隨從嚇得從外麵衝進來,詢問“殿下,殿下有何吩咐?”
“能進楚王府嗎?”李璨問。
隨從搖頭“外麵守得密密麻麻,地上天上,都有人盯著。”
“狗洞堵了嗎?”李璨又問。
隨從縮了縮頭,很想說已經堵住了,但他跟著李璨這麼多年,知道李璨最厭惡撒謊。隻好低著頭道“沒堵。”
“好,”李璨道,“你去鑽一趟。”
楚王李策揉了揉鼻子。
他很想問對方為什麼這麼臭,但是想了想他這裡很難進來,便也明白了。
“要洗洗嗎?”李策好心詢問。
李璨的隨從跟李璨一樣著急,表示還要再鑽一次,不必洗了。
“有信嗎?”李策問。
他坐在床上,看起來很不好。
隨從道“隻有口信。”
這個時候,當然不能隨隨便便寫信。
隨從捎這個口信來,也很不容易。狗洞難鑽,但更難的是,怎麼把那些守在狗洞旁的禁軍騙走。
“葉長庚率兵奔向京都,”隨從道,“太子治他謀反之罪,要讓整個安國公府陪葬。我們家主人問,殿下有沒有什麼法子?”
“你們家主人……”李策笑了笑,病弱的臉上有一分柔和的光,“你換主人了?”
隨從頓時語塞。
他見過楚王許多次,楚王當然認得他。懷疑他換了主人,是因為六皇子李璨一直是太子的人吧?
是太子的人,怎麼能為安國公府考慮呢?
臨陣倒戈嗎?
要和太子鬨翻嗎?
到手的功勞不要了嗎?
隨從也不明白李璨怎麼了,但他很確定地道“卑職的主人,還是六皇子殿下。”
“哦。”
李策微微點頭,臉上有了笑容,那笑容雖然淺,卻像正站在冬日的暖陽下,莫名讓人心中安穩。
仿佛即便大廈搖晃傾倒、海水從天而降,他也能立在原地,以病弱之軀,降龍伏虎、衝雲破霧、運籌帷幄、反敗為勝。
隨從一時看得呆住,他忍不住微微躬身,道“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回去告訴六哥,”李策道,“我在等。”
“等什麼?”隨從下意識問。
“等人心。”李策道。
人心……
隨從莫名其妙,可李策道“我已經等到了。”
他等到了什麼?等到了自己從狗洞裡鑽出來嗎?
楚王府的狗洞怎麼也不清理一下?府裡的雜役跑光了嗎?
隨從再鑽了一次,在自己人的幫助下偷偷回府。
六皇子竟沒有嫌他臭,走近他,問“怎麼說?”
“在等,”隨從把楚王說的話原原本本複述一遍,最後強調道,“就是這樣,等人心。”
李璨琢磨著這句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就討厭故弄玄虛。
“算了!”他恨恨道,“不管了!你趕緊去洗洗。”
這會兒終於嫌棄起來。
隨從向外走,尚未走出院子,李璨又喚“回來!”
隨從的脖子又是一縮。
他可不想再鑽一次狗洞,當這兄弟倆的信鴿。
“你剛才說——”李璨彆過臉去,竟有些扭捏,“他剛才,喊我什麼?”
隨從想了想,道“六哥,楚王說,讓卑職回去告訴六哥。”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六皇子本來就是楚王的六哥。
楚王排行老九,上麵有八個哥哥呢。
但李璨重複道“六哥啊,嘁!”
這一聲非常不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