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打開檀木盒子,裡麵是一卷醫書手劄,一封家書,一卷畫軸。
明歌取出自己貼身帶著的那封信,那信上麵塗了秘藥,她沒有偷看過,此刻到了祁連山,阿爹給兄長的家書在檀木匣子裡,那這一封是給誰的?
風眠洲進了馬車,取出火折子遞給她,低沉說道“這信很可能是你阿爹寫給你的。”
大部分密信都是塗了一層特殊的藥汁,這種藥汁遇到火則顯現出來。
明歌捏緊手中的信,用火烤了烤,陳年泛黃的羊皮小卷上瞬間顯現出字跡來“明歌,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阿爹應該已經離開了很久。
很抱歉,這些年都沒有辦法陪伴你成長,沒有辦法教你讀書識字,帶你去看九洲的繁華,不過阿爹很開心,能有你。
阿爹在血月潭的老樹下麵埋了十八壇酒,是你的出嫁酒,不過依大月國的族規,你日後應該會納夫,希望我的小明歌長大後,是個喝烈酒,騎烈馬,肆意暢快的小女娘,還有,照顧好你阿娘。”
字跡到最後有些虛浮無力,氤氳模糊,像是被淚水浸泡濕,那樣尋常的家書,通篇沒有任何煽情的字眼,但是明歌眼眸刺痛了起來。
風眠洲伸手輕輕攬住她,拍了拍她的後背,溫柔說道“沒事了,明歌。”
明歌鼻子發酸,原來她的阿爹,欣喜過她的出生,為她埋下過出嫁的酒,幻想過陪她成長,教她讀書寫字,等她稍大點的時候,就帶她去看看外麵的繁華世界。
她終於明白,為何這些年阿娘總是鬱鬱寡歡,從來不提她阿爹的事情,因為她阿爹那樣溫柔善良,溫柔的人一經歲月沉澱便會慢慢成為一柄鋒利的劍,一經想起便刺得人鮮血淋漓。
明歌小心翼翼地收起信,打開木盒子裡的畫軸,畫軸上的是一家三口,杏花吹落滿地,阿娘抱著剛出生的她,雪衣墨發的郎君一臉溫柔地看著阿娘,眉目如畫,像是從冰雪中走出來的人。
明歌垂眸,似有什麼滴落下來,她微微一笑,原來,他就是醫者長琴啊!
取完暗盒裡的長木盒子,明歌回到冰屋時,東方的天空已經徹底亮了起來。房間的門是虛掩的,裡麵傳來空靈穀穀主長蘆壓抑的聲音,隱隱破碎。
“是我害死了長琴,若是那時我沒有與他大吵,沒有讓他下山,他便不會死,他性格外柔內剛,被我趕出穀,便死都不肯回來求救……”
大長老淚目“說起來,是我們大月國虧欠了你們,當時,國主的毒已經入了五臟六腑,是長琴一遍遍將國主身上的毒渡到了自己身上,他中毒太深,就算有解毒的方子和藥材,也回天乏術。
此次國主讓我帶月牙兒前來,就是帶她來見見長輩。月牙兒是我們大月國下一任的小國主,也是大月國和空靈穀的後人。”
明歌進屋,就見大長老和長蘆等人飛快地背過身去,瞬間又恢複了以往的長者模樣。
她將檀木長匣子放在桌案上,低聲說道“大長老,阿爹的遺物取來了,裡麵有阿爹寫的醫書,還有給大伯的信。”
這些遺物足以證明她的身份。
大長老點頭,見她眼睛紅紅的,低低歎氣,也難為她了,昨夜受了那麼重的傷,傷還沒好全,就被守山人和空靈穀的人上趕著趕來,知曉了自己的身世。
“穀主,明歌身上還有傷,我們還是先讓她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這個檀木盒子裡的遺物就交與穀主了。”
長蘆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沉浸在悲痛中,竟然沒有發現明歌臉色比雪還蒼白,這個小女娘是長琴留在世間唯一的血脈了,是他用命換來的。
他抱緊那隻檀木盒子,沙啞說道“雪桐,取我的護心丹來。這是我空靈穀的秘藥,隻要還有一口氣,就算閻王來了,也能再續三日的命。”
“是,父親。”跟在長蘆身後的年輕郎君取出一個暖玉瓷瓶。
“小明歌,你和你身邊的郎君,一人一粒,有伯父在,絕對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明歌接過瓷瓶,沙啞說道“多謝伯父。”
兩天一夜,受傷失血加上知曉父親過世的消息,明歌全靠一口氣提著在,吃下護心丹,便覺得提著的那口氣瞬間卸了下來,整個人昏昏沉沉,半點也不清醒。
“她太累了,讓她睡一會兒,睡醒了就沒事了。”
明歌睡醒時已經是日暮時分,夕陽照在連綿的雪山峰頂,給整座雪山染上神聖的金色。
屋內靜悄悄的,窗外雪樹下麵,茶水煮沸,風眠洲坐在樹下和大長老下著棋,滿樹的霧凇被風一吹,洋洋灑灑地落下一地的雪花來,兩人落了一身的雪,卻毫無察覺。
明歌看著外麵的景致,又看了一眼古樸的房間,仿佛回到了大月國。大月國也是這般靜謐的歲月,每天她醒來都要賴一會兒床,然後在出去找她撿回來的小動物玩耍,或者去各個長老那裡搗亂,聽他們找阿娘去告狀。
那樣的歲月竟然像是一去不複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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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歌動了動胳膊,發現掌心的傷口已經結了疤,被人重新包紮過,冰冰涼涼,不似先前那樣疼痛,渾身也輕鬆了許多,一夜過去傷勢好了大半。
她起身,洗漱一番,走出房間,就見大長老哈哈笑道“小友,你這棋藝很是不錯,有時間多來找我下幾盤。”
風眠洲溫和笑道“若是明歌同意的話,每日陪大長老下棋也是可以的。”
大長老犯難了,摸著胡子轉移話題“明歌,你可算醒了,你伯父差人來問了好幾次。”
明歌笑盈盈地說道“剛醒,大長老,你們怎麼在室外下棋,不冷嗎?”
大長老聞言笑容越深,他也並不想在冰天雪地裡下棋,隻是過來看明歌時,就見風家小子獨自一人守在外麵看著雪山,來了幾次,他連姿勢都沒換過,他一時心軟,便與他說了幾句話,下了一盤棋,結果意外發現風眠洲棋藝精湛,若非他鑽營棋道幾十年,怕也不是對手。
隻是他的棋道雖然布局精妙,但是缺少了詭道,過於正直,不適合這個亂世。
他越來越喜歡這個中洲的郎君了。
“不冷,明歌,你餓不餓?”風眠洲起身拍落身上的雪花,笑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