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色逐漸晦暗,一輪圓月緩緩升起,薛府的燈火在夜空的映襯下,更顯得流光溢彩。
中秋最要緊的就是賞月,宴席便擺在正院之中,一抬頭就能看見月亮,玉盤一般高懸空中。此情此景,月下小酌,當為風雅之事。
薛府眾人入席,薛振通與傅泠夫婦高坐首位。
今日這夫妻二人打扮甚是隆重,看得出心情皆是不錯。
薛振通的玄色袍子上繡著金線,衣料闊挺,襯得他寬廣的身形顯得有幾分威風。
傅泠也穿了身淺紫色繡金菊雲錦裙,頭上的鳳簪銜著珍珠,鬢邊還簪著一朵玉芙蓉,手腕上纏著一串羊脂玉一般的菩提子佛珠。
是她一貫人淡如菊的打扮,在一旁身穿海棠色衫裙的榮姨娘的襯托下,更顯得端莊賢雅,不失當家主母的風範。
宴會雖未正式開始,但眾人皆已在各自的座位上落座。
傅泠和薛振通正說著話,卻被榮姨娘插了一嘴“老爺,聽下邊的人來報,庭柳的馬車就快到了。”
傅泠頗有不滿“如今二郎真是好大的排場,身為晚輩,卻要要全家上下等他一人。”
對於傅泠的挑刺,榮姨娘應付的得心應手“說是今日被公務耽誤了些許,所以才來晚了些,待明年大少爺若能順利登科中榜,夫人想必就能理解庭柳的難處了。”
對於這樣女人間的口角,薛庭柳的存在總能使榮姨娘立於不敗之地。
被這麼噎了一口,傅泠麵色都沉了下來,她斜睨著坐在不遠處的親兒子薛庭笙,差點沒控製住,將手裡的菩提子佛珠捏的咯咯作響。
薛執宜的位置離傅泠很近,可以清晰聽見她們有一搭沒一搭的爭執聲。
對於榮姨娘和傅泠的矛盾,她是樂見其成的,她們越是你死我活,於她而言,便越是省心。
薛執宜今日的心情也很是不錯,她梳了一對垂鬟髻,鬢邊簪著通草桂花,珍珠流蘇垂著,隨著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輕輕搖晃,紅色雲錦襖裙外罩的玉色比甲上還繡著一對玉兔,更襯的人活潑靈動。
她瞥了一眼他名義上的親哥哥薛庭笙,薛庭笙的模樣,和傅泠倒是有七八分相似,都生的一雙極為沉靜的眼睛,看起來是個脾氣極好的人,雖功課不及薛庭柳,但在這個年紀就已是舉人,說起來資質並不差,若非被薛庭柳硬生生壓一頭,其本身也是個格外出眾的人。
薛執宜輕輕笑了一聲,其實他和這位兄長並不親厚,或許是因為他們年紀差的略大了些,薛庭笙從小又總愛將那些知乎者也、聖人之言掛在口邊,薛執宜聽了隻覺得無趣,時間一長,便也玩不到一塊去了。
但有一件事,薛執宜卻是知道的她這位兄長並不如表麵上看起來那般光風霽月,他的本性究竟是如何,她上輩子可是全都看在眼裡,知道得一清二楚。
正此時,隻聽下人來報“二少爺回來了!二少爺回來了!”
榮姨娘一喜,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
薛振通對這個兒子的歸來也格外興奮,他忙不迭站起了身,全然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傅泠麵色愈發鐵青。
隻見薛庭柳身長玉立,不知是來不及更衣,還是故意紮傅泠的眼,他身上繡雲雁的深緋色官袍並未換下。
不得不說,他相貌生得極好,幾乎是取儘了薛振通和榮姨娘的全部優點,麵容如同秋水般清澈,雙眸深邃似海,然而那海底卻藏著無數算計,難以察覺其中蘊含的深藏不露的城府,似乎永遠在打量著周圍的世界,計算著每一個可能的盤算。
不知為何,薛庭柳一走進院中就與薛執宜的眼神撞上了,那雙眼睛帶著銳利的鋒芒,似乎隻要一眼就能穿透人心。
但這一眼隻持續了瞬息,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瞬的對視,唯有薛執宜默默攥緊了手指。
她知道,薛庭柳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整個薛家為數不多的聰明人。
薛庭柳收回視線後,將注意力放到了薛振通和榮姨娘身上。
拉著他,榮姨娘便驚呼一聲“我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