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堂美智留永遠忘不了去年的夏天,在自己帶領學校的籃球隊在夏季選拔賽裡拿到優勝後不到一個星期,表兄土穀亮太跪在總武高的棒球場上的身影。
他把整張臉都埋在了紅褐色的泥土裡,哭泣的聲音沉悶得讓人難以呼吸。
“我對不起家鄉的父老鄉親啊!!”
亮太哥是這麼喊的,大概吧,誰知道呢,能隔著泥土聽到聲音也是因為他嚎得太大聲了,聲音一大自然就會失真。
那副痛不欲生的樣子把前來應援的親戚都嚇得夠嗆,生怕下一秒土穀亮太就會切腹自儘,又怕血濺臉上又不敢跑,那一邊倒的棒球比賽都沒此刻來的刺激。土穀夫婦更是連忙擠開人群鑽進去,把已經哭到暈厥的兒子緊緊地抱在懷裡,好像下一秒寶貝兒子就會隨著甲子園的夢想一起飄飛。
感人不?很感人。不隻是土穀亮太一個人,總武高棒球部的其他人同樣拚儘了全力,助力投手的藤川正丈在第四節的時候已經明顯看得出來手臂疲勞到難以支撐了,但因為根本沒有比他更可靠的隊友,所以依舊咬牙繼續投。跑壘員一次又一次的嘗試盜壘,為了不被觸殺拚儘全力做出各種危險的躲避。
可惜能看到這一幕的人不多,除了一些來觀賽的家長外就隻有樹上的鳥和風。
感人是真感人,害怕是真害怕。
冰堂美智留很感激表哥能這麼為自己考慮,也絲毫不介意陪著總武高棒球部慢慢成長,雖然按照表哥他們的實力的話壓根用不上幾次應援。不過,她不確定,自己和「icytai」的加入,對於表哥來說到底是一種支持還是更沉重的負擔。
彆到時候亮太哥比賽又輸了,哀嚎的時候不止對不起學校的父老鄉親,還要對不起家鄉的表妹。上次沒能成行的自殺這次就安排上,那也太罪過了。
這麼想著,冰堂美智留站起身擠到父親身邊,對著後者的耳朵一陣竊竊私語。
這種行為一般人做很不雅觀,但她是小女子,現在商量的又是和她密切相關的事情,所以他做出來一點也不突兀。
冰堂先生一聽女兒的話,瞬間就嚇出一身冷汗來。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啊!
他之所以一直以來都希望女兒能向外甥亮太學習,就是看中了對方那份執著和毅力。不管流下的汗水是否白流都不在乎,不管經曆了多少失敗都絕不放棄……但是一直以來大家看到的都隻是土穀亮太性格裡好的一麵,對於他偏執的一麵選擇性忽視。
上一次因為外甥說是他的棒球隊最有機會突破預選賽第二輪的時候,所以大家紛紛騰出時間去給他加油應援,結果卻看到了那麼恐怖的一幕。
當時他還趁機教育女兒“你看看人家亮太對棒球多麼虔誠,就算實力和天賦都那麼差勁都不放棄。你再看看你,明明有那麼厲害的天賦和實力卻不珍惜,像你這樣浪費是會被老天爺討厭的哦。”
現在想來,好像女兒這種三分鐘熱度的性格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不會在一路高歌猛進之後猛的遇見更強的人然後被狠狠挫傷,見好就收知足常樂,不繼續向前就不會失敗也未嘗不是一種勝利啊。
要是美智留真的帶著樂隊成為總武高棒球部的應援團,然後好外甥又來一次歇斯底裡的敗者哀嚎,順便升級成下輩子再見全壘打,自己家豈不是要變成罪人了?
想到這冰堂先生也清醒了過來,說什麼共同成長,彆人是想著未來前進,你那棒球部的未來一眼就可以看到就儘頭,完全是看見了看不見的未來。真要成為總武高棒球部的應援團,一年到頭也應援不了幾次,而且都不用排練勝利,加油的曲目,隻用不停的安慰,下一次更好,未來屬於我們。
想到這,他咳嗽兩聲,迎著外甥那灼熱期待的目光,他緩緩開口:
“這個,亮太啊。”
“哎,我在,您說。每次應援的時候樂器的搬運和美智留她們的通勤您都不用擔心,我馬上就會向學校申請經費購買專用大巴,足夠應援團和棒球部一起乘坐。”
土穀亮太語氣殷切,他已經看到了未來,未來的大家會一起坐在豪華大巴上,車上會因為多了些女生而氣氛高漲,北條君會因為表妹而心情愉悅,到達比賽場地後總武高棒球部就會迎來一場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
與興奮的外甥相反,聽著這興奮的聲音,冰堂先生隻覺得頭皮發麻,這還沒開始就如此亢奮,真要又失敗了,怕是真會下輩子再見全壘打。
父女兩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心裡的想法。
狠了狠心,冰堂先生決定由自己來做這個壞人。
“亮太,我考慮了一下,做應援團這事還是再好好商量一下。”
“為什麼呀!這不是珠聯璧合天作之合嗎?”
“你說的什麼阪神甲子園,五萬人觀眾,確實很厲害,但是那太遙遠了。你也知道美智留這孩子一向沒耐心,說不定還沒等到那時候她就又放棄玩樂隊了。”
冰堂先生還是說的委婉了點,不過在場的人都聽得懂他的意思。人家是說,什麼甲子園不全是在畫大餅嗎?真要信了你的鬼話,冰堂美智留吉它都要積灰了都看不到登陸甲子園的那一天。
要是之前聽到父親這麼說,冰堂美智留肯定立馬跳起來了,但是現在她也乖乖閉上了嘴。自己背鍋就背鍋吧,總比直接說表哥你太偏執了,我害怕變成逼死你的凶手吧。
“哎?那不是正好嗎?冰堂叔叔你之前不是很反對美智留玩樂隊嗎?她要是放棄了不是正好嗎?”
安藝倫也一邊咽下嘴裡的特級草莓一邊說道。
“嗬嗬……”
冰堂先生敷衍的笑了笑,並不打算多花心思編理由。他隻是盯著對麵土穀亮太的臉,生怕他受到刺激一拍桌子來一句“我要是不能帶美智留打進甲子園就切兩根小指謝罪,來年再用剩下的八根手指繼續努力”。
不過讓他奇怪的是,這好外甥像是沒聽懂自己話裡的意思一樣,居然露出了笑容,好像早就等著自己這麼說一樣。
事實也確實如此,土穀亮太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了。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從早上棒球訓練之後他就一直處於亢奮狀態,恨不得扯著東京都一千多所高校棒球部的耳朵怒吼“北條京介!我們擁有了北條京介!北條君!我們擁有了通往甲子園的門票!”。
要是可以的話他真想租下十艘齊柏林飛艇讓它們在東京都上空巡梭,每一艘上麵都掛著北條君身穿總武高棒球部隊服的全身照,然後播放他早上盜一壘,盜全壘的視頻。
懂不懂什麼叫能盜一壘的男人啊!
現在,他終於迎來了這樣的機會。
土穀亮太能清楚的聽到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在冰堂一家的注視下,他站起身來,抬起手施施然整理了下衣領,臉上帶著矜持的微笑緩緩開口:
“下麵,請允許我為諸位介紹。
總武高棒球部的救世主!
未來三屆甲子園優勝的得主!
霓虹棒球史斷層式的英雄!
北條京介先生!”
他的音調一字高過一字,冰堂家人臉上的驚愕也是一波高過一波,都以為這個表親犯了失心瘋。
聽聽這都說的什麼,救世主也就算了,世界沒有真正毀滅之前誰都可以說自己是救世主。未來三屆甲子園優勝的得主?這貸款貸的也太厲害了,家裡開銀行也沒這麼明目張膽啊。霓虹棒球史斷層式的英雄,這樣的外號哪怕是在《周刊文春》上也能排進前十了。
紫色短發的嬌俏少女仰頭看著一臉狂熱的表哥,紅潤的小嘴張的圓圓的。那些長長的外號太難記了,她隻記住了那個名字“北條京介”。在這樣的場景下,想要忘記這個名字實在太難了。
因為,仿若站在全世界中央的土穀亮太,此刻還張大嘴巴模擬著回音,不停地重複著“北條京介”四個大字。
太抽象了,要是讓稀咲鐵太看到的話,一定會覺得遇到生死大敵。可以預見的是,以後土穀亮太不會有邁進如意寮的機會,哪怕他是冰堂美智留的表哥。因為桃太郎絕對不會讓這樣一個能夠威脅到自己頭號小弟位置的危險分子活著走進如意寮。
咕嚕——
冰堂美智留咽了咽口水,轉過頭看到父親也和自己一樣茫然和驚愕後她又轉過頭。
“所以說,因為這個北條京介,所以表哥你們今年不會再輸掉預選賽第二輪了?”少女猶豫著問道,聲音中多了幾分精神,顯然在為表哥感到開心。
“什麼叫不會輸掉預選賽第二輪,有了北條君,打進甲子園隻是最低目標!”土穀亮太低下腦袋,不悅的瞪向表妹。
聽見這話,冰堂父女對視一眼。
瘋了瘋了,這人瘋了。
“北條京介?”安藝倫也腦袋一懵,全身上下傳來一陣劇烈的幻痛,伴隨著疼痛而來的還有令人窒息的死亡陰影。一時間隻覺得呼吸困難說不出話來。
土穀亮太對冰堂父女的反應也不意外,他坐了下來,掏出手機點了幾下,翻出一個視頻,把手機朝姨夫遞了過去。
“這是?”
“絕密資料!總武高棒球部的訓練視頻!”
“……”
確實有夠絕密的,除了你們絕對不會有人特意去關注。
冰堂美智留沒有再說話,把小腦袋湊到父親旁邊,點了播放開始看起來。
好慢!好慢的球!一年過去都沒長進啊?
看著那投手慢吞吞的球,美智留都震驚了。怪不得亮太哥輸了的時候會那麼絕望,原來能夠贏下第一輪預選已經拚儘全力了啊。
視頻繼續,然後冰堂父女的表情驟然一變。
這,這是??
好快!這人都不需要思考的嗎?他為什麼敢這樣子就開始跑?
好強!
作為運動天才的冰堂美智留一眼就看出了視頻裡那個男生超群絕倫的運動能力,哪怕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那個男生在跑動中所釋放出來的強大肌肉力量,洶湧,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