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隻是想要活著就如此艱難了嗎？萬字）
北條京介用手機查了一下栽種果樹的適宜時間，現在好像不太合適，但他也不在乎，糸守這山間的氣候跟彆處不同。給他樹苗的果農張間也沒提醒，說明現在栽問題也不大。
簡單清理出一塊空地之後，他就挖坑把蘋果樹栽下去了。糸守所在的飛驒山脈蘋果是很有名的，希望來年能吃到蘋果吧。
“姐姐，這樣種下去就行了嗎？”看著正在給果樹澆水的姐姐，四葉滿臉的懷疑。
北條京介之前就知道，宮水家後麵的小菜地日常都是四葉在管理，三葉隻是作為打下手的存在。
此刻聽到四葉的話，他不禁有點心虛。但是轉念一下，自己可是有著種地之魂的人，怎麼可能連區區蘋果樹都種不活。
“當然，明年不確定，後年的話絕對可以有新鮮的蘋果吃。直接讓你把嘴巴湊到果樹上啃的那種新鮮！”北條京介說道。
聽到姐姐斬釘截鐵的話，四葉雖然依舊保留懷疑，但是也閉上了嘴繼續除草了。
沒錯，小姑娘可比半桶水的北條京介賣力的多。在北條京介種樹的時候，四葉已經再次清理出一塊相同大小的土地了。
廚房，雪野百香裡把最後一道菜端進屋子裡後，來到房子左側，北條京介他們在的這邊。
看到的就是紮著馬尾辮，穿著黑色運動服的宮水三葉，在一下一下鋤著因許久不曾耕作變得不再鬆軟的土地。旁邊穿著黑色短褲t恤的宮水四葉帶著一雙白色手套在拔著雜草，小小的臉上都開始流汗的。
讓神明大人來乾農活真的好嗎？
這個大女孩心裡不禁冒出這樣的疑問。
不過，或許這個神明就是司掌農業的吧？
看著臉上留著汗水卻一臉開心的宮水三葉，雪野百香裡腦海中一個接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三葉，四葉，可以吃飯了。”
看了大概有一分鐘後，她才輕聲朝認真勞作的兩人喊道。
“終於可以吃飯了，我感覺自己要餓死了。”聽到聲音的四葉立刻停下手上的動作說道。
“走吧，洗手吃飯。”北條京介用手套擦了下額頭留下來的汗珠，笑著對四葉說道。
簡單的洗完手和臉之後，三人來到了已經被雪野百香裡收拾的一塵不染的房間。
“好乾淨啊。”
看著整齊乾淨的房間，北條京介滿足的說道。天知道他每次交換後看到宮水三葉那雜亂的房間時有多難受，偏偏出於尊重，他還得強行抑製著想要幫她收拾房間的衝動。
“是啊，比姐姐的房間乾淨多了。”四葉也說道。
“不是我！”彆的東西北條京介可以幫宮水三葉背鍋，但是這個絕對不行。
“嗬嗬，我知道。”雪野百香裡捂著嘴輕笑道，知道神明大人的意思是，搞亂房間的是真正的宮水三葉。
“不是你？”四葉疑惑。
說話的時候，幾人來到餐桌麵前坐下。
午餐相當豐盛，一份必備的炸到金黃的天婦羅，一份不知道品種的煎魚，一份什錦蔬菜炒雞丁，一份蔬菜沙拉，一碗豬肉蔬菜湯。
比較奇怪的是，雪野百香麵前前隻有很小一碗飯，一份菜也沒有。
“雪野老師，你怎麼沒準備自己的菜，難道是把自己的份都給我們了？”
看到澆了棕色醬汁正散發著熱氣和香氣的煎魚後，本來已經迫不及待舉起筷子要開動的四葉問道。
“不是，我是有自己的原因所以不太想吃。”雪野解釋道。
“真的嗎？我可以分伱一半哦。”四葉不相信有人能拒絕看起來這麼好吃的食物。
“多謝四葉了，其實廚房裡還有多的份，如果你吃完了的話我去幫你加。”
四葉真誠的話，就像那穿過玄關來到和室的春風般，和煦中帶著些田野的清新，讓雪野百香裡本就很好的心情更好了。
“是嗎？你也要吃飽哦！”四葉猶豫著夾起了那條她覬覦已久的煎魚。
“好吃！”小女孩的眼睛瞬間變成了豆豆眼，煎魚並沒有刺，所以她大口的咀嚼著。
“食材基本都是鎮上的人送給我的，說是感謝我能來這個地方教書，熱情的讓人很難拒絕。”
說完雪野百香裡也用筷子夾起一團米飯遞進口中，但隻是胡亂的咀嚼了幾下她就咽了下去，然後端起旁邊的水喝了一大口。
“雪野，你真的沒事嗎？”
北條京介一直在旁邊聽著這兩個“小女孩”的談話，同時還聯想到了之前雪野百香裡數次邀請他吃的巧克力。
其他人不知道，北條京介自己的話，巧克力大多數時候是作為補充身體熱量的食物。有些時候他來不及慢慢吃飯，但是又覺得自己身體需要能量時，就會吃下一大塊巧克力。
再加上現在雪野百香裡隻吃米飯的情況，他猜測對方是不是有厭食症之類的狀況。
“嗯嗯~我很好啊。”
身體上的疲憊無時無刻不再催促她趕緊躺下休息，但是雪野心裡的愉悅讓她想要留在這，親眼看著那位吃下她做的食物。
“果然好好吃啊。”
北條京介吃下一個大蝦天婦羅，絲毫不像一個連鹽都需要用電子秤來稱量的新手能做出來的，火候掌握的很好。
“雪野，你也吃一口。”
他拿起旁邊備用的筷子，夾起一根蘆筍天婦羅遞到了雪野百香裡的麵前。
看著那自己親手做出來的，裹著薄薄的黃色麵糊，裡麵是青翠的蘆筍的天婦羅，雪野嚇得立刻把碗抬了起來，生怕北條京介把食物放到碗裡。
“那個，我就不必了。”
雪野拒絕道，隻是那外表有著極大反差的弱弱的語氣反而讓人想把食物直接塞進她的嘴裡。
所以北條京介沒有收回筷子，當然也沒有真的直接塞進雪野的嘴裡，隻是舉著筷子杵在那。
“姐姐，你在乾什麼，雪野老師不吃就不要勉強她啊。”
好吧，想確認雪野是否是身體不舒服也不急於一時，北條京介聽完四葉的話後就要把筷子收回來。
啊嗚~
雖然四葉很純真很可愛，但是雪野百香裡聽到三葉受到責備還是有些著急，連忙探過頭去，把一整根蘆筍天婦羅吃進了嘴裡。
直到手中的筷子上傳來嘴唇和牙齒摩擦的感覺，北條京介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然後他就看著那薄薄的嘴唇，從筷子上一點一點離開，然後那個臉上帶著嬌羞的女人，艱難咀嚼起來。
“雪野，如果不行的話就彆勉強，快吐出來。”
看著雪野那艱難咀嚼的樣子，北條京介趕緊說道。
“不……”
隨著咀嚼，一股蘆筍的植物清香混著麵衣的香味在雪野百香裡的嘴裡爆炸開來。
咀嚼的頻率越發高，動作越發有力。
味覺好像，回來了？
本來失去味道後，應該如同的木柴般乾澀惡心的食物，現在居然舍得把他本來的味道向自己展示了？
嘴裡的蘆筍已經快被咀嚼成液體了，但是雪野依舊舍不得咽下去。久違的嘗到味道，她想讓那味道在嘴裡多停留一下。
“你還要嗎？”
北條京介看到雪野臉上那不斷變換，最後停留在享受上的表情，端起自己菜盤問道。
“我，我到廚房去盛一碗！”
這個突然被巨大驚喜包裹住的女人，右手拿著筷子，尖尖的筷頭輕輕晃動，看得出非常想立刻從北條京介的盤子裡夾起一塊天婦羅塞進嘴裡。但是那害羞的性格還是讓她無法做出這樣的舉動。
放下碗筷，杵著榻榻米站起來，雪野對著四葉微微鞠躬表示失禮了，然後才快步走出了房間，打開拉門，坐在和室外麵的木質走廊緣側上，穿上鞋子，走向廚房。
“姐姐，雪野老師是怎麼回事？”
四葉已經把那塊煎魚都吃光了，醬汁的味道真的超級讚，看著雪野老師走向廚房的背影，她好想請求加菜啊。
“大概是被她自己的廚藝驚呆了吧？”北條京介隨口說道，實際上他也搞不清楚。
“這麼說我們豈不是做實驗的小白鼠了！？”四葉小臉上滿是震驚，原來那麼尊重小孩的大人居然是抱著這種心思嗎？
“哈哈，不是啦。四葉你是不是想再來一份煎魚？”
說著，北條京介把自己那份還沒動過的煎魚抬起來放在四葉麵前。
“但是我吃了的話姐姐你怎麼辦？”
“我再去找雪野要一份就是了。”
“好吧，但是為什麼姐姐你不叫雪野老師老師呢？好沒禮貌啊！”
“哈哈哈，因為我和她關係比較好啊，你看，一般的學生會到老師家裡來做客嗎？”北條京介被小女孩充滿稚氣卻認真的話逗得一笑。
“會啊，我們班小豪的媽媽就是我們的國語老師，我們經常去他家吃飯。還有淑子的姐姐是我們的音樂老師，我們也經常去她家玩……”四葉扒拉著指頭一個個的說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總之因為我和雪野是好朋友所以才直接叫她雪野的。你不也是直接叫早耶香的名字嗎？”
忘了這隻是一個人口不到一萬的小鎮，學校裡的老師和學生之間可能是父子，可能是爺孫，可能是姐妹。
“那我現在也到雪野老師家裡來做客了，是不是我倆也成為朋友了，我能直接叫她雪野嗎？不對，應該叫百香裡。”打小就聰明的四葉邏輯相當嚴謹。
“這個你得問雪野，好了，我要去廚房了，你還有想要的菜嗎？”北條京介趕緊說道。
“要！煎魚和天婦羅都再來一份！”
“哈哈，小心吃太多不消化哦。”北條京介笑著揉了揉小蘿莉的腦袋，然後端著空盤子走了。
這種老式的霓虹建築，主屋的和室外麵是被稱為緣側的木質走廊。上麵有著把走廊完全遮住還要伸出去一截的屋簷，緣側的作用是防止雨水被風刮到和室內，雖然關上門窗能夠為房子遮擋風雨，但是多為木質的和室內還是避免不了被打濕。
而且緣側也不隻是這點作用，緣側的屋頂可以在夏天擋陽光，冬天反而吸引陽光，使得房子冬暖夏涼，而坐在緣側裡欣賞庭園也是寫意。
就像現在，正午的陽光灑落在緣側上，木質的地板被烘烤的暖融融的，讓坐在上麵穿鞋的北條京介感到舒適極了。
等之後有錢了的話就在東京都內買一棟這種老宅吧？
之前還謀劃著買一棟像英梨梨家那樣西式洋樓的某人如是想到。
來到廚房，看到的東西卻讓北條京介有點懵。
本來他還以為雪野百香裡是在廚房偷吃，畢竟四葉和他在那兩個人閒聊了也有一會了還沒看到雪野回來。他也是因為這個所以才想著借添菜順便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
“雪野？你怎麼了？”
廚房的地上，一塊隻咀嚼了幾口的蘆筍天婦羅掉在那。雪野則捂著嘴蹲在那乾嘔，一些口水順著她的手低落在地上。
不對，不是口水，是淚水。
蹲下來伸出手輕輕拍著雪野百香裡的背部，北條京介才看清了，這個剛剛還滿臉享受的吃著東西的女人居然在哭。
“還是沒有味道！”
哽咽的聲音從雪野的口中傳了出來，這種失而複得繼而又突然消失的痛苦讓她的眼淚根本止不住。
興奮的來到廚房後，她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塊茄子天婦羅就塞進嘴裡。
沒有味道！沒有味道！
缺失了味道後茄子本來柔軟的口感都變得滑膩惡心起來，這讓她一下沒忍住吐了出來。
“這個我剛剛就想問了，本來以為你是厭食症，沒想到居然是味覺失靈嗎？但是剛剛在屋子裡的時候，你看起來不是很喜歡吃那根蘆筍嗎？
還是說是發生了什麼嘛？如果可以的話請跟我說說吧。”
北條京介站起來倒了一杯水遞給雪野百香裡，然後伸出手攙扶起後者，溫聲說道。
“我……”
感受著那久違的關心，聽著那溫柔的聲音，雪野百香裡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把自己遭遇的不幸傾訴出來，但是那讓她自己都討厭的害羞性格又讓她閉上了嘴巴。
“是不能告訴我的秘密嗎？”
北條京介看著那個靠在櫥櫃上的女人，幾縷黑色頭發被淚水沾濕緊緊的貼在了光潔的臉上，看起來就像一道道劃痕般。
濃密而修長的睫毛上還掛著細小而晶瑩的淚珠，往常看起來很溫柔的雙眸中此刻氤氳著快要溢出的悲傷。
這幅我見猶憐的模樣，讓他忍不住走上前攬住了對方。這個擁抱不含任何欲望，隻是給予傷心人的關懷。
“我真的可以把那糟糕的過去向您傾訴嗎？”
仿佛失去了溫度的身體，猛然進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雪野百香裡心中的悲傷微微消減。她側過頭，睫毛上的淚水隨著腦袋的轉動而掉落，隻是眼角依舊濕潤。
因為身高的原因，所以此刻北條京介甚至還要微微仰起頭才能和雪野對視。
“當然可以，我是北條京介，你的朋友。就像你為我保守秘密一樣，我也會對你的過去守口如瓶。”
北條京介用左手覆蓋在了雪野握著杯子的右手上，他沒有用出這幾次交換時麵對阿婆們的營業式微笑，而是就那麼平靜的看著她。
看著那平靜的表情，聽著那仿佛有著雪崩般力量的話。
雪野想到了第一次喝完啤酒後吃巧克力，身體的熱量被冰涼的啤酒統統帶走，感覺到自己在慢慢失去作為活著最大特征的她心中滿是恐懼，她衝進便利店，尋找著能補充熱量的食物。
入眼所見全是隻要入口就會難過的吐出來的東西，感覺自己在漸漸死去的她終於在一個女生的購物籃裡看到了，一個她往常很少吃的食物，巧克力。
可可苦味中摻雜的令人懷念的甜味在她舌尖上綻放，那歡呼的味蕾讓她感受到了自己依舊還活著。
身體的熱量得到了補充，不用在擔心自己會在這冰冷的夜晚，在這冷漠的城市，無人知曉的死去。
現在，這一刻，從這個名為北條京介的神明的平靜中，她再次感受到了那讓她活過來的力量。一股溫暖的熱流隨著充滿令人信服的力量的話語，注入了她的身體。
“北條君。”
雪野百香裡抬起左手覆蓋在了北條京介那隻握住自己右手的手。
“我……”
再次提起那段往事，雪野沒有哭泣。就像她說的，雖然自己依舊無法坦然麵對糟糕的過去，但是她早就習慣了生活賜予她的苦難。
軟弱的她沒有戰勝磨難的能力，沒有麵對流言蜚語的勇氣，也沒有想過要變得堅強。
從小開始她就是個身體嬌弱，喜歡害羞的小女孩。僅僅是因為這幅討厭的相貌就遭到了無數周圍人的惡意，除了躲藏和逃避外她想不到任何辦法。
“我該怎麼辦？北條君！
為什麼僅僅是活著都那麼艱難啊？”
說道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這個一直柔弱的女人竟然聲嘶力竭的喊了出來。
我該怎麼辦，就算躲到了糸守這樣的地方，那惡毒的詛咒依舊如附骨之疽。
淚水狂湧而出，雪野沒有去擦，隻是定定的看這北條京介，任由它們在臉上肆意流淌。
“……”
這個一直笑著的人，原來一直處在這樣的痛苦中嗎？僅僅是活著就已經竭儘全力了嗎“
聽著對方充滿絕望嘶喊出來的話，北條京介心中滿是痛惜。
是啊，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隻要還能吃東西就能活著。但如果一切食物都失去了味道，那該怎麼辦？
雖然一向對食物沒有過多要求，但隻要動手就會儘量把菜做的美味的北條京介無法想象食物失去了味道之後怎樣的滋味。
但是隻看雪野百香裡的樣子他就可以知道那是多痛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