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如此晴好,入了夜,花木蕭蕭的院子裡,竟顯出幾分陰森來。
信遠侯府。
一處偏院中,傳來一個女人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畫屏正端著盅湯藥進來,聽到這聲音,忙趕上前兩步“姨娘,藥已熬釅了,您趁熱用了吧。”
葉姨娘疲倦地擺擺手“先放著,成日裡喝這些苦汁,喝來喝去還不是老樣子。”
畫屏走到她主子跟前,不讚同地說“姨娘,這是年前大夫新換的方子,說是喝到端午前後,就能把您這病根子給去了。”
葉姨娘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兩聲,她生得十分秀麗,一雙彎彎的柳眉下,長了雙格外溫婉的眼睛。
她不過三十一二歲的年紀,笑起來時眼角眉梢還帶著少女時的風情。
隻可惜……
畫屏無聲地歎口氣,這樣溫柔如水的姨娘,卻是滿頭花白的頭發。
她悠悠地歎道“我這病根子,哪裡是幾劑湯藥能去得了的。罷了。”
說著,葉珍端起那碗黑沉沉的藥湯,一口氣飲下去了,那苦味直滲到舌根子裡。
“隻為了你辛苦熬出來,我也該喝了才是。”
畫屏忙遞上蜜水給她漱口,又安慰道“姨娘何必說這樣灰心的話,旁的不說,侯爺待姨娘是極關心的。這副湯藥,也是侯爺特尋了大夫才配出來的。”
葉姨娘漱了口,點點頭“若不是為著報侯爺的大恩,我早跟著安兒一起去了。何必苟活到今日?”
提到早夭的孩子,她的眼神中泛起詭異的神采,似乎鼓起了新的氣力,她問畫屏“西邊園子裡,想來今日熱鬨極了?”
畫屏擰了細細的葛布紗巾,一點點擦拭葉姨娘額上的冷汗,她應道“可不是,鬆壽堂、歸頤堂、蕉桐院人都走空了,隻留下了幾個守家的,二老爺那邊也是夫人小姐少爺都儘去了。”
葉姨娘嘴角彎起弧度“侯爺也在,想必夫人也高興極了。”
畫屏道“或許吧。隻是奴婢聽眾人說,老太太興師動眾地辦花朝宴,為的都是表小姐寧姑娘。寧姑娘上次和大小姐鬨成那樣,恐怕夫人見了也高興不起來。”
葉珍是羅妙芸從羅家帶來的陪嫁丫鬟,又親自做主把她給了侯爺做正經姨娘。
這在外麵人看來,真是不得了的大恩。
這麼些年過去,哪個丫鬟不羨慕她跟對了主子,一步登天,成了信遠侯爺唯一的妾室。
聽了這話,葉姨娘卻露出了高興的神采,她念叨著“寧姑娘,寧姑娘。”
她突然問畫屏“是不是寧姑娘去了,侯爺也去了?”
畫屏一愣,點點頭“這是老太太開的宴,侯爺當然會去了。”
“不對,不對……寧姑娘進了府,侯爺就回府了,寧姑娘進了老太太院裡,侯爺就去得勤了,寧姑娘病了,侯爺就住在了府上……”
葉姨娘忽然前仰後合地笑起來,唬了畫屏一大跳“難怪正月裡給佛菩薩貢經的時候,菩薩告訴我,我的貴人要來了!”
葉珍一把拉住了畫屏的手,笑著笑著,又忽地滾下淚來
“我的安兒,我的安兒,姨娘無能,保不住你。害了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