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是梁柊經多見廣,忙找了個話頭,將陛下從尷尬中解救出來“姑娘莫羞,我行醫幾十載,凡查女疾,必問信期,這是自然不過的事情。”
寧兒臉上的赤紅半晌不退,但仍輕聲道“是,您說得不錯。”
這幾息的功夫,楚寰已經平複好了心緒,轉而關心起寧兒的身體,他見寧兒害羞,不由替她問道“姑娘年紀尚小,如今不過剛十三歲,此時癸水未至,難道也是寒弱之症的緣故?”
梁大夫輕一捋須,侃侃道“大人不知,尋常庸醫,隻知以年歲斷信期。但據梁某察觀所得,凡京畿富庶之地、玉食錦衣之家,家中所養之女,遲則十三四,早則十一二,便有月信;而至貧餒之家,寒弱之門,女子癸水則往往遲來,十四五便算早了。再困苦些的地方,到女子及笄出閣時仍未有月信,也不算罕見事。”
“身體健強,飲食豐沛,氣血兩全,癸水自然時準而量足,也不會叫人受太大的罪;但若是氣血虧損,體虛寒弱,等到信期來時,便往往下腹痛如腸絞,經脈痙攣,冷汗淋漓,有吃不儘的苦頭。”
楚寰兩世為人,也是頭一遭聞聽這等閨閣秘事,不覺緊張起來“按大夫的說法,豈不是待寧兒信期來時,要受大罪了?”
“如今調理,悉心保養,應當能有轉圜之機。隻是,”梁柊又細細切了一回脈,凝神問“咦?我觀姑娘脈象,卻有幼時常受饑寒,乃至天寒浸冷水之症。這又從何而來?”
楚寰呼吸一滯,頓時啞然,還是寧兒開口解釋“大夫真乃國手。我幼時困窘,迫於生計,做過幾年浣衣漿洗的活計,想來是那時留下的病根。”
楚寰的心中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痛,寧兒幼時的遭遇,他早就一清二楚,可那些困苦的過往在她身體中留下的烙印,又豈是一朝一夕能夠抹除?
不論他再想彌補,卻也彌補不了業已發生的過去。
梁柊心中悚然,他原以為,端看陛下待這位小娘子的態度,她便不是王侯貴女、公卿巨流,也定然是呼奴喚婢、甘食麗服養大的小姐,誰知竟然有這樣困窘潦倒的少時。
他正色道“這樣說來,便不足為怪了。”
“姑娘,大夫,案方都取來了!”正在這時,春草風一樣跑了進來,雙手抱著一個木箱,“咚”一聲擱在了桌案上。
她左右一瞧,驚訝道“姑娘,怎麼一會兒功夫,就剩下我們幾個了?”
寧兒對她比了個手勢“噓,輕聲些。沒看見大夫正忙麼?”
梁柊與秋其霜得了脈案,雙人告了罪,立時埋頭翻閱起來。
春草忙捂著嘴點頭,寧兒輕輕拉了拉楚寰,小聲問“時辰這麼晚了,可耽誤你回去?”
寧兒如今漸漸知道,凡世家大族,對家中未成婚的子弟,多少總有些約束,就算楚寰出身王府,想來也不例外。
楚寰輕笑道“不急,我明日無事,總要等你安頓好才能放心。”
寧兒叮囑道“你處處安排得這樣妥帖,實在不必擔心我,這裡頭這麼多人,若遲了,你隻管家去。”
楚寰含笑聽她說話,極配合地點頭應下“隻等大夫看完,你收拾好歇下,我就走。”
梁秋兩位太醫越看,越是心驚,等看完最開始的脈案時,梁柊的脊背上幾乎透出汗來,他看了寧兒一眼,拱手低聲道“老夫鬥膽問一句,姑娘生母可還在世?”
寧兒眼神一頓“梁大夫為何有此一問?”
梁柊額角的冷汗涔涔而下“因為姑娘體中所帶寒弱之症,恐怕並非先天秉具,而是在母腹之中藥物所致。而且恐怕還是一味藥性極寒烈的虎狼之藥,若是等閒產婦受了,恐怕十個裡有八個都會血崩滑胎,母子俱亡!”
“所幸姑娘所承父母輩,當有一脈先天血壯、生機極強,這才使姑娘得以降生,以至長大。”
楚寰的臉色可以用冷峻來形容,寧兒昏迷時,鹿奎就已將信遠侯府中發生之事,原原本本地向他稟告過一遍。梁柊所言,毋庸置疑就是當年羅妙芸所用那一劑“陰合”之藥!
寧兒沉默良久,方道“我娘親在我六歲那年,就已離世,生前纏綿病榻,積病而亡。”
梁柊忙道“老夫唐突,還望姑娘莫要怪罪。”說實話,那位母親能支持到孩子六歲,已經讓他小小吃了一驚。
他對楚寰說“一般來說,最難根治的乃是先天之疾,娘胎中所外邪所侵之病則次之。想要根除姑娘的寒弱之症,除了長久調養外,最好能找到當年所用之方,對症而治,更為妥當。”
楚寰按捺著心中的怒惱,頷首道“便是梁太醫不說,也當查此事。隻是事隔久遠,恐怕得耗費些時日。”
梁柊道“這倒不急,左右得先治眼前的急症,待肺腑調理順了,才能談其他。”
楚寰抬眼,目光沉沉地盯著梁、秋二人,鄭重道“如此,我便將寧兒的身體,托付給二位大夫,有勞了。”
梁柊與秋其霜差點要跳起來謝恩,忙不迭辭讓道“我等定當竭儘全力為姑娘醫治,這是我二人應儘的本分,本分而已。”
“隻是有一事,還需病患及親屬務必放在心上。”秋其霜揖道“請姑娘萬勿再操勞身苦,切勿憂慮動怒、鬱結傷心。”
此話說來容易,但真正要做到,何其難也。
而偏偏寧兒突聞驚變,一夜之間,知曉了自己的身世,其中又有許多溝壑幽微處,仍未分明。要她此時全然不操心動怒,又談何容易。
楚寰聽了,沉吟許久“梁太醫,為寧兒先開一劑安神固魂之藥,保她今夜能安穩要睡,不知可否?”
梁柊道“便是您不交代,老朽也當開此方。隻是姑娘體弱,不能用猛藥,我已令藥僮在爐房煎了一貼性情極溫的安神溫膽湯,待姑娘睡前服下,應能無礙。”
楚寰又問了幾句,方令兩個老大夫退下,寧兒看著他微笑“這會兒可要走了?”
楚寰輕聲道“就走了。”說著他叫如露帶人上來服侍,陪著寧兒行至內室前,就留了步。
他仍放不下心,低聲問“你會不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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