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在夢裡見過的,除了那個殿下和那些看不見臉的守衛之外,唯一的人。
一個可以看見臉的姑娘。
她長得很好看,即便他如今活到二十四歲,她也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
夢裡的她,似乎有些懼怕那個殿下,又似乎帶著刻意的討好。
也許是好奇,她僅僅問了幾句關於他的事,那位殿下便有些不耐煩,轉身離開了。
那個小姑娘剛要跟上,想了想,卻又折回到他跟前,小聲問他,“你疼不疼?”
他用沉冷的目光望向她,她似乎被他毫無感情的眼神嚇了一跳,身子微微向後縮了縮,不過卻沒有躲開他。
她的眼神中帶著同情憐憫,是他此生最為討厭的眼神。
可他沒想到,在後來的夢裡,他會無數次想到這個眼神,她那如小鹿一般清澈而善良的眼神,是這個世界對他最後的善意。
後來,他被那個殿下戳瞎了眼睛,毀了容,毒啞了嗓子,除了耳朵還能聽到聲音,他幾乎同一切隔絕。
可悲哀的是,他還活著。
帶著一身傷屈辱的活著。
可他慶幸自己還能聽到。
因為那個小姑娘,後來又來了。
她似乎是偷偷的來,沒有同那個殿下一起,他聽到她的聲音顫抖著響起,她問,“是你嗎?”
他躺著不動,任由她叨叨絮絮的在他旁邊說著話。
她說,我給你帶來了吃的和傷藥,還有水。
她說,殿下不是故意要為難你的,他隻是有苦衷。
她還說,等我以後同殿下在一起,會求他放過你。
然後說著說著,她似乎打開了話匣子,又講起她的委屈,講她的為難,講她心裡的苦楚,可唯獨沒有說那個殿下一句壞話,甚至一直在為他辯解。
她還說她很對不起另一個男子,那個男子是她的夫君,她原先是恨著他的,可漸漸的,恨沒那麼深了,歉疚卻越來越多,到現在,她都已經分不清是恨多一點,還是虧欠多一點。
她來的次數不多,一共也不過四五次,每次隔的時間都很久,仿佛有半年或一年那麼久。
那是他唯一期盼的事情,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理由。
甚至於,即便她一直在為那個殿下辯解,他也喜歡聽。
因為她,是身處黑暗中的他,心中唯一的亮色。
他開始後悔,後悔當初能看見她的時候,沒有多看她一眼,能同她說話的時候,沒有回答她的話。
後來——
他微微閉眼,臉上浮起一絲隱忍的痛苦。
後來似乎發生了很多事,那個小姑娘,也再沒有來,而他,似乎也被換了一個地方繼續關著。
直到最後一次——
幾年以來,因為其他感官的喪失,他的耳朵變得極為靈敏。
也因為她的聲音是他最為期待、最為難忘的,所以他一聽便可以聽出來是她。
她仿佛被人押著,關在了隔壁。
她最初似乎不敢相信,一直在哭著鬨著,可最後,她慢慢接受了這個結局,開始變的平靜下來。
她離他這樣近,可他卻沒有絲毫開心,因為他心裡難過,也擔憂。
為她難過,替她擔憂。
可他沒想到,最後發生的事情,幾乎讓他喪失了所有生的欲望。
她被關了兩日後,一個陌生的女人來找她了。
他之所以知道過了兩日,是因為牢裡的侍衛給他送了兩次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