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江縣位於邊地往南,氣候終年溫和濕潤,因其是曲瀾江流向大海的入海口,故而得名。
其東連江夏,北接大楚,自西又同南疆毗鄰,是名副其實的三國交界之處。
此地寂寥冷清,殘破落後,人口凋零,說是縣,也不過隻比普通的村落大一點而已。
但誰能想到,這裡也曾繁華熱鬨?
因著所處位置優越,許多商旅選擇在此歇腳停留,文人墨客也喜在此地遊覽聚集,大小船隻隻泊於碼頭,各種貨物堆積如山。
居住在這裡的百姓,主要靠打漁為業,日子過得雖然清苦,卻也自得其樂。
當然,這隻是曾經。
破曉時分,閒置許久的碼頭,忽然毫無征兆的重新熱鬨起來。
幾十艘載滿貨物的大船緩緩駛入,停泊靠岸,接著便是開始卸貨的聲音。
沒有喧囂,沒有吵鬨,所有人都沉默不語,隻有來往匆匆的腳步聲,以及碼頭苦役搬運貨物的粗重喘氣聲。
最讓人驚訝的是,苦役裡麵,竟然還有六七十歲的老嫗和八九歲的稚子。
但無一例外的,他們都雙目呆滯,神情麻木,仿佛一個個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此刻若有相識之人,必然可以認得出,這些苦役,便是原先居住在海河鎮上的百姓。
三十裡外的山上,鬱鬱蔥蔥的林木間,林傾暖麵色凝重的聽著龍千穆的彙報:
“對方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控製了海江縣的百姓,令其神智全無,力氣大增,為他們搬運糧食。”
說著他悲憫的歎口氣,“說來,這裡的百姓也是可憐,之前生活的好好的,因為倭人的入侵,不是慘死刀下,便是遠走他鄉,統共隻剩下這些人家,如今又遭了南疆人的算計。”
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百年前,三國為了自身的利益,相互之間便有約定,誰也不能插手海江縣的事務。
是以,海江縣不歸任何一國所有。
作為中立地的好處便是,這裡的百姓不用負擔朝廷沉重的苛稅和徭役,不用受朝廷律法管轄,不用牽扯到任何兩國的衝突中去。
但凡事皆有利弊,少了朝廷的約束,便也沒了朝廷的保護。
約莫五六十年前,原本生活在海外島國的倭人,忽然棄船上岸,野蠻的侵占了海江縣,並對這裡的百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直將這片世外桃源變成了人間煉獄。
倭禍持續了好些年,並逐漸向三國境內蔓延。
三國終於意識到了嚴重性,不再繼續縱容,迅速派出了軍隊驅趕。
倭人戰力強悍,三國費了好些力,才將其重新趕下了海。
為了防止其再次作亂,各國便相繼實行了海禁。
自那以後,倭人果然再沒機會上岸。
但他們嘗到了甜頭,又怎會輕易罷休?
漸漸地,海上開始出現由倭人組成的流寇,時不時的偷偷摸上岸搶掠一番。
作為最靠近海,又無朝廷保護的海江縣,自然遭殃。
慢慢的,文人旅客不願來了,過路商船在遭遇了幾次船毀人亡後,也開始繞路而行。
本地的百姓,能搬走的都搬走了,走不了的,便過起了朝不保夕、戰戰兢兢的日子,苦不堪言。
再後來,各國內亂頻起,更是無心思去過問海江縣的事,倭禍便被拖延至今。
林傾暖沉默了一會兒,低沉著嗓音問,“江夏來接收糧草的,是哪支軍隊?”
形勢有些變化,但並不妨礙她繼續實行計劃。
龍千穆抬頭看了她一眼,語氣篤定,“倭武軍!”
這倭武軍的形貌太過特殊,他都不需如何打探,便輕易認了出來。
聞言,林傾暖點點頭,沉思了一瞬,果斷開口,“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此間地形複雜,糧草對魏良又是重中之重,他若不派支精銳來,反而讓人覺得奇怪。
“那我們是否現在就行動?”
於韶的銀質鎧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寒的光,“對方糧草剛剛卸了一半,正是我們出擊的好機會。”
此時動手,對方必沒有任何準備。
龍千穆也望向林傾暖,顯然在等著她拿主意。
林傾暖朱唇微啟,“不,現在不行。”
不待於韶發問,她便低而快的解釋,“我們此行的目的,不僅僅是要掐斷江夏的糧草,還要將這批糧草收入囊中。
如果現在出兵,也許能讓對方措手不及,但也會打草驚蛇。
對方一旦察覺,那麼船上還未來得及卸下的糧草,便再難得手。”
她目光沉冷凝重,“對方不僅有船,還有水兵,而我們什麼都沒有,所以,這場戰役,不能發生在海上。”
說著,她似忽然想到什麼,倏地側頭看向龍千穆,“龍堂主,對方的船,有多大?”
或許,一直以來,她都忽略了一些東西。
龍千穆不明就以,想了一瞬,約摸著回道,“很大,差不多有一千料之多。”
他雖沒注意這個細節,但對方的船實在太過龐大,他還是有些印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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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傾暖鳳眸覆上一層寒霜,“果然——”
看來,這場戰爭中,除了大楚,江夏和南疆,還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早就伸了進來。
情況比她想的還要複雜。
於韶不解,“葉兄弟,怎麼了?”
他覺得她分析的挺有道理,剛要出言讚同,便聽她忽然又問起了船的大小。
這和伏擊倭武軍,有什麼關係?
反正他們也不會上船。
林傾暖幽冷一笑,意味深長的看向他,“南疆,可沒有這麼大的船。”
不止南疆,大楚和江夏,也沒有。
不是造不出來,而是沒什麼用處。
自海禁後,各國船隻便隻作為貨船,在國內航道運行,並不出現在海上,所以至多也不過四百料。
即便是之前對付倭人,也因著速度的原因,多用小船,甚少用如此大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