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殿內陳鋪著繁密厚實的地毯,不至於引起太大的動靜,但他突兀的舉動,還是讓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不論皇親國戚,還是文武百官,無不流露出驚訝錯愕的神情。
這還是那個舉止有度,從來不行差踏錯,一直以溫文爾雅示人,完美無缺的謙謙君子太子殿下?
他的反應,怎麼會這麼大?
蘇傾暖在這一刻,驀然回神。
她收回看向蘇錦逸的視線,鳳眸含著審視,重新落於場中許諾的身上。
準確的說,是許菁菁。
無人知道,就在剛才短短的時間裡,她的腦海已閃過無數疑問,假設過無數可能。
甚至於,她幾次都想立即衝下台階去問一問。
她怎麼會以這種身份,出現在這裡?
那些同生共死,攜手並戰的歲月,她又記得幾分?
但最終,僅剩的理智還是讓她壓下了翻湧的心緒,重新劃歸平靜。
即便要弄清真相,也不是現在。
更何況,前世是否存在都尚未有定論,安知她就是真正的許諾?
不急。
相較於蘇傾暖的清醒,蘇錦逸卻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費儘周章想從桑悔道長口中套出所謂的真相,極儘謀劃要得到那個據說能夠扭轉乾坤,讓人起死回生的蠱王,為的就是讓她回來。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找她生活過的痕跡,好證明,她是的的確確存在於這個世上的。
但終究,一無所獲。
這偌大的天下,仿佛真的不曾有過她的一絲氣息。
除了他,除了阿暖,無人知道她的存在。
他甚至沮喪的一度懷疑,那些記憶,是不是隻是他臆想出來的?
尤其是連前世都真假未定的情況下。
可現在,她卻如此突然,如此簡單的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簡單到他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夠真切切的看到她,還能離她這麼近。
比夢裡的每一次都要近,都要真實。
他忽然什麼都不想去顧忌了。
什麼封建禮教,什麼孝悌人倫,什麼前朝勢力,什麼天下安危……
這一刻,都不如一個她重要。
她已為了所謂的天下犧牲過一次,他又如何不能為了她,而任性一次?
縱然這隻是一場虛無的夢,他也不要夢醒來。
深不可測的鳳眸湧起無數磅礴的情緒,那些原本被他死死壓在心底深處的東西,此刻正源源不斷的湧將出來,頃刻間便溢滿了他的胸腔。
眸底之處,是濃得化不開的綿綿深情,與冷到極致的瘋狂。
這一次,誰也不能再阻擋他的決定,誰也不能再將她從他的身邊奪走。
他一定會好好的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顧懌深深皺起了眉頭。
表兄這是要做什麼?
那樣義無反顧的,瘋狂偏執的眼神,是他從未見到過的。
他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他又是什麼身份?
蘇文淵自願退出奪嫡,局麵好不容易偏向他,這個時候,他若犯了傻,做出不可挽回之事,那原先的努力,豈不是前功儘棄?
他究竟有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想到此,他下意識也跟著站了起來。
這個時候,他無暇去細想,表兄和許菁菁是什麼關係。
也無暇去顧忌,許菁菁是不是他的朋友。
隻要她威脅到了表兄的大業,他就絕不會再留情。
既然她聽從了許家的安排,已入得宮來,那他就不妨再推波助瀾一把。
借刀殺人,才是高明的策略。
而皇上,就是那把最好用的刀。
略微清了清嗓子,他剛想進言,卻見蘇錦逸忽的一撩錦袍,快速越過座位,大步向殿中而來。
往日裡的沉穩從容,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他的步伐,帶著肉眼可見的急切與恐慌,仿佛下一步,那個人就要消失在原地一般。
顧懌將要出口的話,下意識化作了激憤的提醒,“太子殿下——”
隱忍了這麼久,難道他真要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棄自己的地位聲名於不顧?
就為了一個素未謀麵的許菁菁?
他狠狠捏緊了拳頭,恨不得當場將他打醒。
場中之人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一個個仿佛看陌生人一般,愣愣的瞧著蘇錦逸快步走下玉階,走向了場中的許菁菁。
他臉上的激動欣喜之色,就仿佛是尋得了萬年難遇的珍寶一般,勢在必得中又透著幾分小心翼翼。
所以太子殿下這是,魔怔了?
江夏皇原本含著笑意的眼神,陡然沉了下來,冷冷盯著早已失了理智的蘇錦逸。
若目光能化作利箭,隻怕蘇錦逸現在早已是萬箭穿心。
這就是他最後選中的繼承人。
虧他還覺得,之前是自己過分了。
嗬!
若非他對這個許菁菁無意,今日在這大殿上,豈不是還要上演一場父子相爭一女的戲碼?
江夏兩百年基業,竟然要交到這樣的人手裡?
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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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準臉上的得色早已被目瞪口呆所取代,他難以置信的看著蘇錦逸,原本就不大聰明的腦袋,更是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