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宋沛年,但不是任務者宋沛年。
我隨了我義父的姓,‘沛年’二字也是我義父為我取的,意為福壽康寧。
福壽康寧是義父對本是小乞丐的我的祝願。
聽撿我的老乞丐說,他是在梧桐樹下的撿的我,遇到我的時候我已經被凍了一個晚上,寒冬時分,身上隻有一件破破的薄襖,渾身青紫,可還是發出嗚咽聲,揮動著小手臂。
老乞丐本想轉身就走了,但是不知為何還是轉頭將我塞進了懷裡,又去好心的大夫那兒討了一副風寒藥喂給了我,最後將我帶回了乞丐窩。
乞丐窩的其他乞丐都笑老乞丐自己都養不活,還撿個短命的拖油瓶。
老乞丐將他們揮走,看著懷裡發著熱的我說,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了,我可沒有能力再給你討藥了,活過來我就給你吃我討來的肉包子。
我還是吃上了肉包子,老乞丐將包子皮泡在溫水裡,然後喂大了我。
我會走路之後,老乞丐就帶著我一起乞討,我人小瘦弱看著可憐,總有好心人給我一個饅頭,一個包子或是一枚銅板。
每次討來的東西,老乞丐都會和我平分,有時候老乞丐還會將討來的包子都給我,討不到,還會額外給我買肉包子,說裡麵有點兒油葷,吃了好長高。
隻不過很討厭的是,我每次討來的銅板都被他給收了,有時候想要一文錢買糖吃,他都不給我。
不給就不給吧,糖這麼甜,他想一個人偷偷買糖吃我也理解,我有肉包子就好了。
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什麼都好。
不好的就是他每天都要在我耳邊念叨,我對你這臭小子這麼好,我以後走不動了,你也得對我好,至少隔個十天半個月就給我一個肉包子
若我不搭理他,他總是一個人生悶氣,若我拍著小胸脯說您放心,我以後會對您好的,他總會喜笑顏開,然後將我摟在懷裡。
時間總是跑得很快,一晃眼老乞丐撿到我就五年了,老乞丐將撿我的那天定為了我的生辰。
生辰那天,老乞丐給我買了栗子糖,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甜這麼香的糖,我喂給老乞丐,老乞丐笑著搖了搖頭,說他已經吃過了。
接著又摸了摸我的頭,從懷裡掏出一個布袋子,布袋子裡裝著我數不清的銅板,還有一小塊銀子。
我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好多錢,想要伸手拿一個銅板,老乞丐拍開了我的手,“這可不能亂花。”
看我癟嘴生氣,他又說道,“你五歲了,可不能像我一樣當一輩子乞丐。”
當乞丐有什麼不好,有他護著的日子,我沒怎麼挨過餓受過凍,有些窮苦人家的孩子還比不上我呢。
老乞丐像是知道了我心中所想,輕輕刮了刮我的鼻子,“你個不知好歹的,你現在小,大了就知道了,被人嫌棄厭惡的滋味不好受”
絮叨了許久,終於回到了正題,“現在買一個戶籍要十兩銀子,等我們再湊湊,就給你買一個戶籍,到時候你長大了,娶個媳婦兒,再生個娃娃,你們一家子都孝敬我”
“買戶籍的時候,再去找東街寫信的老童生給你取個名字,總不能叫一輩子的狗兒狗兒”
老乞丐也像是吃到了栗子糖,一臉滿足。
不知為何,我也開心,我拿起一塊栗子糖塞進了他的嘴裡,開心道,“我們多湊一點兒,你也買個戶籍,到時候我們再買個小院子住在一起,再也不怕雨打風吹了”
老乞丐不知為何,又哭又笑,將我摟在懷裡抱了好久,舍不得鬆開。
以前我隻是想當個吃飽飯的小乞丐,後來我有了目標,我要存夠錢買兩張戶籍,再買個小院子和老乞丐一起住。
我知道城裡所有的路,無論是大街小巷,好多人都喜歡找我幫著傳消息,每次都給我幾枚銅板。
再後來,見我靠譜,還讓我幫著送東西,每次得到的賞錢更多了。
快了,真的快了,我們快要存夠一張戶籍的銀子了。
快到以往我覺得難熬的冬天都不冷了。
除夕那天,一直讓我遞消息的嬸子不但給了我兩文錢,還給了我一包糕點。
糕點呢,我從來都沒有吃過,我得快點兒回去,和老乞丐一起吃。
隻是我回去了之後,他還沒有回來,我等了一個時辰,他都沒有回來,所有擠在一起的乞丐都回來了,他也還沒有回來。
我放下糕點,不顧他的吩咐出破廟去找他,隻是我找啊找,找啊找,怎麼都找不到他。
怎麼會找不到呢,不是說好一起湊銀子買戶籍買小院子的嗎?
大年初一,一直偷偷給我饅頭的賣竹編大叔悄悄告訴我,老乞丐不小心撞到了貴人,被人亂棍打死了,扔到亂葬崗了。
我不相信,我不敢相信,明明每次出門他都會教我避開貴人,為什麼他會撞到貴人呢。
可是為什麼又要騙我呢,他又去哪兒呢。
我寧願他是卷銀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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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不知道跑了好久才跑到了亂葬崗,也不知道找了好久,才在屍山骨海中找到了他。
新年的第一天,我沒有阿爺了。
我沒有聽阿爺的話,他不在了也要將銀子拿去買戶籍,當個走在陽光下的人。
我將我們存的所有銀子給他買了新衣服,買了棺材,買了紙錢。
我燒了好多好多好多的紙錢,多到他以後再也不用騙我說他已經吃了肉包子吃了栗子糖了。
沒有阿爺護著的日子,不知為何變得艱難起來了,我每次討的東西都被比我大的乞丐給搶了。
他們將我踹在地上,拳頭如雨點般落在我的身上,我幾天都動不了,跑腿的活計也被搶了。
但是我還得活下去啊,我在墳前承諾過阿爺的,我要幫他報仇雪恨的。
我變成了記仇的豹子,我撿起了石頭,偷襲了每一個搶我東西的人,就像個不怕死的惡魔。
但是報仇也來得快,我也被偷襲了,鮮血染紅我的臉,被扔在荒郊野外等死。
可我確實如同阿爺說的那般,命大。
我沒有死,傷好後,我跟了城東片區的惡霸,當了他的小弟,他本來不想收我的,我沒有大到可以當打手,也沒有小到被折斷手腳去乞討騙人。
但是他們接了個活兒,去偷城西宋夫子家的傳家寶,聽說是一幅價值連城的名畫,而我成了那入局之人。
他們設了一局戲,我成了見義勇為的小孩,宋夫子憐我孤苦無依,將我帶回了他的書院成了他的侍從。
這裡明亮乾淨,沒有臟汙,沒有臭味,沒有惡狠狠的眼神。
夜晚,也像是阿爺回到了我的身旁,我終於睡了安穩的覺。
夫子也很好,他給我取了新的名字,他得閒時會親自教我識字,我也有了戶籍。
從前遙不可及的東西,現在卻一握就在手中,讓我沉浸在其中。
而奸細始終就是奸細,一次又一次地被威脅被警告,我知道我不該再沉迷於‘溫柔鄉’了,我該動手了。
隻是我還是很倒黴,夜晚一潛入夫子的書房就碰到了他,他招手喚我過去,圈我入他的臂彎,問我是不是做噩夢了。
他給我講了他年輕時遊曆的故事,讓我驚歎,讓我向往。
後來,我問夫子,若有人做了壞事怎麼辦?
他言,人生在世,孰能無過。
那我告訴他,我入府的目的,他會原諒我嗎,還會要我這個侍從嗎。
我嘴巴幾張幾何,我還是猶豫了。
上天或是眷顧我,那群惡霸沒有來找我了,聽說他們在外麵惹上了大人物被流放了。
我真開心啊,開心得像是第一次吃到了栗子糖。
我做事越來越認真,搶著活兒乾,書院所有的侍從都喜歡我,好多學子對我也十分客氣有禮。
我有時還會偷偷去聽夫子講課,夫子講課可有意思了,或是我過於敬愛於他,他說得什麼我都記得住。
夫子發現了我的聰明好學,之後的一天,他看了我許久,沉默了許久,問我,願不願意當他的義子。
這麼大的好事兒,我怎麼會不同意了,我可太高興了,我立馬就點頭答應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夫子隻是淡淡的高興,看著我的笑出神。
我想,夫子一定是像他說的‘君子喜怒不形於色’,其實他內心是高興的。
世間事事或是都是有得便有失,之後,從前與我一起做事的侍從對我再沒了笑臉,說為什麼不是他,他時常在背後辱罵於我,我的床鋪總會被潑濕,衣裳總是會爛,飯食裡總會有異物
以往對我客氣有禮的學子,在夫子表揚我之後,對我又換了一副麵孔,是因為我這個下人不應該比他們好嗎?
還有與我一般年紀大的,夫子的小兒,他總是以一種莫名的笑容看著我,如同看螻蟻那般。
還有師娘,明明不喜我,不知為何,仍舊裝出一副慈祥的樣子。
書院所有人都知道我曾是個小乞丐了,說我臭臭的,可是我怎麼會臭臭的呢,明明我每天都洗澡了,我的皮膚都被我搓的泛紅了,用的是我存了好久銅錢才買得起的澡豆。
夫子知道後,隻告知我,努力向學便可,可是仿佛那晚被他攬入臂彎,那個和阿爺相似的懷抱隻是一個錯覺。
於是我學啊學,終於在我九歲那年就成為了小童生,聽說我是我們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小童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