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財隨著妹妹走進了裡屋。他看到依舊躺在被窩裡睡懶覺的全無妄,又把眉頭皺了起來。同時眼眯,鼻抽,臉陰,便沒好氣地對全無妄說道“你師父鬼人死了!你還真躺得住?趕緊起來回去哭喪吧!”
全無妄根本就沒當回事,連眼睛都沒睜,依舊一副逍遙自在樣,躺在被窩裡回了幾句“他老人家好得很,我聽說最近又娶了個大姑娘,還是個大小姐。我做了點禍,也不敢回去賀喜。唉!我那師父是真有福氣。”他沒敢說,鬼人讓他在這裡當探子,監視趙家財和洪天炮有沒有來往的事。
趙家財恨不能踢他兩腳,拿眼瞪著全無妄,並高聲說道“死了,再有福氣也沒法享受了。”
“不可能,誰能把他殺了?有事說事,沒事在一邊坐著。我還要睡覺!”全無妄竟把頭縮到了被窩裡麵。
趙家財真叫全無妄給激怒了,不管怎麼的,我還是趙家美的哥哥。你個屎狗全無妄,竟拿我不當回事。他越想越氣,一伸手,就把那被子給掀開“愛信不信,天殺的他,老天殺的,叫鬼雪給埋在鬼鳳穀了。”
全無妄渾身一哆嗦,猛地把眼睜開看著趙家財“真的?”
“問邢浩仁去!他還沒走,在店裡,趕緊起來回去哭師父吧。”趙家財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出屋子。
頭頭是道,有鼻子有眼以訛傳訛的話,讓全無妄這回真信了。他立馬用手一捂眼睛,咧嘴就哭上了,邊哭邊說道“師父哎!我一定照顧好師娘,你就放心地去吧……”
趙家美瞪了他一眼,嘴裡說道“師娘,師娘!你就知道女人,你怎麼不問問他留下哪些騾子?”
全無妄立刻就停止哭訴。心想,對呀!一頭騾子就是一支金鑲玉釵子呀!我怎麼把這大事給忘了呢?正好我把人、財全部都接管過來,完成師父他老人家的馱運事業;我這個做大師兄的理應帶這個頭,這副重擔隻能我來挑,真是個天賜良機呀。想到這,他就對趙家美說道“快去把那兩個店小二給我叫來,我要去青草坳。”
趙家美麵露嫌棄厭惡之相,一撇嘴,先用大眼睛白了全無妄幾下,說道“你個窮拉馱子的譜不小,還領兩個人去哭師父。想得倒美,要去,你自己去!”
全無妄腰子臉上出現一副鄙夷之色,仿佛一刻之間,由小跟班升到了大掌櫃,嘴狠語硬“好,這可是你說的,我走了可就不回來了。我這個大師兄,現在就是‘霸天馱行’的大掌櫃。我要到源江城的鬨市那兒去租個房子,繼承我師父的事業。”邊說,邊快速地往身上套穿著衣服。
此話一出,趙家美立刻愣了。心想,不好,這負心漢要跑,彆人也許了解不透他,但我能看透他的心,沒有他不敢乾的缺德事。要是他真和他那師娘混在一起,我那點不可告人的秘密事,可就露餡了,搞不好就帶來殺身之禍,哥嫂也一定會跟著受到牽連。不行,絕不能讓他一個人去。馬上轉冷臉為笑臉,撒開了嬌“全爺,你當上大掌櫃,不要奴家了?”
全無妄也不說話,已經穿好衣服準備下炕穿鞋……
趙家美急了,伸手拽住他的衣服說道“全爺,你急什麼?我這就去把那兩個店小二叫來,陪你一起去。”說完,就搶先一步走出了屋子。
近中午時分,全無妄領著兩個店小二就來到了青草坳。他頭上戴著一頂白色的孝帽子,腰上捆著數尺長的黑布。按當時當地的喪葬風俗,喪裝應該是男黑女白。全無妄走得匆忙,也沒顧得上準備,隻是在源江城壽衣喪服店裡隨手抓了兩樣,也沒注意到那個孝帽子是白色的。等快到了青草坳,往頭上戴時,這才發現是個女人哭喪時用的白帽子,再回去換也來不及了,他隻好將就著用,兩手使勁一撐,離這五間屋子不遠,就戴在了頭上。他在院子裡翻身下馬,看著那兩間破爛的房子產生了疑慮。師父從不欠人家銀子,誰敢來扒他的房子?時間不容他多想,即刻衝著那五間房子跪下就哭,邊哭邊高聲說道“師父哎!你死的……”
豐明燁和白羽情在屋裡臨時剛設好的香案邊燃上香後,正在焚燒著一些黃表紙。他(她)們聽到聲音後,就出來了……
隻見白羽情頭上紮著白色的麻布,麻布在腦後緊係著,背後留下兩條長長的飄頭,飄頭很長,搭在後背腰部以下。她腰間捆了白色的孝帶,孝帶寬寬的,勒緊腰部,用的都是整幅的至少五尺長麵料。
豐明燁頭戴黑色孝帽,腰捆黑色孝帶,孝帶在前麵係著,兩個頭已經搭到膝蓋以下,幾乎要掃到腳腕。這些東西都是白帖子從源江城帶來的。白帖子和鬼人打了多年交道,在心裡麵還是比較崇拜他的,他的意外之死也使白帖子內心也感到了傷痛。於是,就在源江城順便帶來了一些喪葬用品,以供侄女急用。
兩個人看到全無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傷心的樣子,心裡的悲痛感又再次加劇起來。頓時,與鬼人相關聯的三個人,在院子裡是一通嚎啕大哭,那悲情哭聲於蕭蕭冷風中,高一聲,低一聲,不斷向四周曠野處飄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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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店小二拉著馬韁繩,隻是不遠不近地站在那兒。由於事不關己,內心波瀾不驚,隻是在臉上假意裝出一副悲傷樣,目的是怕那全無妄發混,挨他的罵。
白羽情雙手掩麵身體靠著草垛痛哭著。她雖然在內心裡仍然覺著鬼人不可能死,但在這種濃烈哀喪的氣氛下,她一個柔弱女子還是難以承受的。
豐明燁在失聲痛哭著,走過去把跪在地上的師兄全無妄給攙扶起來。他淚水止不住順著臉頰往下傾落,哽咽著說道“師哥!師父他真被鬼雪給埋了嗎?”
全無妄輕泣著說道“是的,千真萬確,邢浩仁親口告訴我的,一點沒錯。”
“那咱現在怎麼辦?”豐明燁歲數小,全無妄是大師兄,不管怎樣,理應聽從他的安排。
“我正為此事而來,咱就彆在這山溝子裡住了,那房子也塌了。你我還有師娘一起進源江城去住,在那裡繼續做馱運的活,把師父的家業做大。”全無妄現在已經停止住了哭泣,用蛇眼來回掃視著白羽情。
“我倒好說,不知師娘願意不?”豐明燁回答著師哥的話,並把眼光向白羽情看去。
全無妄聽豐明燁願意跟著去源江城,知道這事成功了一半,就對其中的一個店小二說道“錢通,快去馬棚牽匹馬來,把我師娘扶上馬去。”
店小二錢通,趕緊進了馬棚,去解那匹黃驃馬的韁繩……他剛要伸手,黃驃馬一聲長嘯,把他嚇得退了兩步。他有些畏懼,不敢惹這匹黃驃馬了,就到一邊去解白羽情從苟家店帶來的那匹白馬。
此時,全無妄慢慢湊到白羽情身邊,離她有一尺許,嘴裡說道“師娘彆哭了!天冷,容易凍壞身子,等會兒,我扶您上馬,咱們去源江城住。”
白羽情依舊抽泣著,她對全無妄說道“我不去!你回去吧!”
全無妄有點著急,心想,你不去哪行?我今天主要就是為你來的。他又拿出以前的賴皮樣“您這是難為我呀!我也不能在這兒給師父照顧馱子隊吧?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離城裡遠,哪能做大買賣呀?”
豐明燁看到白羽情不願意跟著他去,低著頭對全無妄說道“師娘不去,我也不去。”
全無妄邊往豐明燁那裡走,邊裝出一副焦急樣“都不去,那師父的馱子隊誰來經營?我是大師兄,馱子隊的重擔落在我身上,彆為難我好不?”
“那……這……”豐明燁處於猶豫之中,有點左右為難。於情於理他都不應該,也無法阻止全無妄的行動。師父沒了,師娘又剛嫁過來,師兄跟了師父這麼多年,且馱運方麵也確實有一定的豐富經驗,接管馱子隊也在情理之中。
“這什麼?跟我走吧,趕緊去趕騾子。”全無妄心想,隻要師弟跟著去,那這小師娘自然而然也就跟去了。
豐明燁不時地扭頭看著白羽情,慢慢向馬棚走去……
全無妄不失時機,又高聲地對另一個店小二說道“金寶,彆傻站著,趕緊到馬棚去解騾子的韁繩。”
那個叫金寶的店小二得到指令,略微遲疑了一下,也隨後走向馬棚……
八頭騾子被趕出了馬棚,聚集在通向源江城小路邊的一塊原野雪地上。全無妄一看,嘿!這些騾子是個個膘肥體壯,毛色光亮,全都是頂尖的好貨。他內心特彆高興,但嘴角全力緊憋著,沒敢有一毫表露。他覺著此事不能再繼續拖延時間,夜長夢多,最好快速解決。就對兩個店小二說道“你倆趕緊騎上馬,先趕著這些騾子回‘遠鵬’大車店。”
其中那個名叫錢通的店小二,手裡還牽著那匹已備上鞍、鐙的白馬,此馬是剛才全無妄讓他給白羽情準備的,他一直站在那裡等著。他看著全無妄問“這馬怎麼辦?”
全無妄把手一伸說道“把韁繩給我,趕緊去趕騾子。”
兩個店小二騎上馬,趕著那八頭騾子就往源江城走去……
全無妄牽著那匹馬來到白羽情身邊說道“走吧師娘,我扶您上馬。”
白羽情的心情依舊處在悲傷之中,對全無妄的話沒有理睬。她還是側身靠在草垛上,右手掌托頂著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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