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夜色,一乘小轎悄無聲息地抬進了易家大院。
濃妝豔抹、穿金戴銀的鄧秀雲緩緩地下轎,邁開雙腿跨進了易家大院高高的黑漆門檻,徑直來到正房太太易繆氏的臥室,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頭,在媒人的指引下向易繆氏敬了茶。
就是這樣簡單的儀式過後,貧苦的農家女孩鄧秀雲,十四歲尚未完全長大成人的鄧秀雲,成了易家大院主人易海洋的第三房姨太太,也算是飛上高枝做了鳳凰。
鄧秀雲的父母得了十個大洋,花了其中五個買了外地逃荒來的一對夫婦帶著的一兒一女中的女孩,算是跟鄧秀雲的哥哥成了個家。那女孩耳朵有些背,對她說話須對著她耳朵大聲嚷嚷,她才能聽得見。
鄧秀雲已今非昔比,轉眼間已是地主老財家的三姨太了。身份是有了,可是鄧秀雲並沒有見到易海洋本人。
十四歲的小姑娘懂得什麼!她才不急著見易海洋呢。她早已聽人說過易海洋的事,諸如銀子多得數也數不清,田地多得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多少,家裡的丫鬟仆婦男女傭人成群。聽說易海洋有些威嚴,又禁不住有點怕怕的,可是,傳說中凶狠跋扈的大太太易繆氏,據鄧秀雲那些天的所見所聞所感,卻並不可怕。
大太太並不安排她做事,每天隻是好吃好喝地把她供養著。
大太太安排兩個丫鬟專門伺候著鄧秀雲。
一下子由伺候彆人變成被人伺候,這倒確實讓鄧秀雲有些不太習慣。
以前,鄧秀雲既要做完家裡的所有家務,還需要幫易家做點夥計,十四歲的鄧秀雲,不但能挑能抬,而且能挑能挑很重的東西。
可是,做了姨太太的鄧秀雲,好像連吃喝拉撒都不會了,都要彆人伺候,而且還是兩個人來伺候,這讓鄧秀雲很自責愧疚。她的這種自責愧疚,其實一多半是針對自己父母。
每天早起,小丫鬟昭兒伺候鄧秀雲梳頭洗臉吃早點完畢,大太太便讓大丫鬟秋兒扶著鄧秀雲去散步。一開始隻是在庭院中,後來鄧秀雲嫌院裡單調乏味,兩人就去湖邊,去山坳裡。
大太太說,這樣,鄧秀雲就可以長得更加壯實點。
散完步回來,差不多就是午飯時候。午飯都是大太太安排吳媽專門為鄧秀雲做的滋補湯,不過是肥雞壯鴨、烏龜團魚燉當歸黃芪人參之類的藥品,這些滋補湯一天天地喝,喝得鄧秀雲懷念起自己家那些稀粥野菜之類的食品。
午飯過後就是午休。午休一個時辰後起床,按例跟著大太太去經堂,在送子觀音畫像下磕頭禱告。
這個祈禱儀式要做很久很久,直到晚飯時候。
大太太跪在神像前麵,跪得端端正正,雙手合十豎在胸前,半閉著眼睛對著神像祈禱,祈禱完就磕下頭去,背弓成蝦米,頭伏得很低,敲打著地麵咚咚地響。
磕完頭再一次禱告,禱告完再磕頭,如此反複許多次。
鄧秀雲跪在旁邊,偷眼看大太太。看完大太太,又看香爐。看看香爐,又看看大太太。
香爐裡的煙霧嫋嫋上升,神像的眉目漸漸生動起來,似乎馬上就會對她們的祈求作出反應。
那時候,鄧秀雲也要跪在易繆氏旁邊,也要雙手合十豎在胸前,並要在心裡默念“送子媽媽,求求您給我一個娃娃吧!送子媽媽,求求您給我一個娃娃吧!”
這是大太太要求她這樣做的。
做這一切單調乏味,但比起鄧秀雲以前乾的那些繁重的活,比起她以前過的那種從早忙到晚還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日子,鄧秀雲還是滿意的。
這樣的日子轉眼間就過去了兩年,鄧秀雲從一個十四歲的單薄小丫頭長成了十六歲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她的皮膚白裡通紅,紅裡透粉,粉裡透亮,一雙桃花眼更加風情萬種,身材越發纖細窈窕,豐滿迷人,腰肢軟軟的,如風擺楊柳。
人們見了鄧秀雲,想起她以前的模樣,都誇說大太太會調理人。
“一個黃毛丫頭,經大太太一調理,就成美人胚子,嘖嘖嘖!”
十五六歲的人,那真是少不更事,鄧秀雲天真地以為,原來做姨太太這樣簡單。
如果做姨太太真的隻是吃了睡睡了吃,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打扮得花枝招展就算全部,那確實是真的太簡單也太愜意了,可惜世上怎會有免費的午餐。
易繆氏看著越來越有女人味的鄧秀雲,就像果農看著自己侍弄了一個夏天終於紅透熟透的水蜜桃,她想要采摘了。
易繆氏一次一次地給易海洋送信過去,讓他回來。
過了一段時間,易海洋果然回來了,還帶著二太太。
大太太帶著鄧秀雲在大門外跪迎。
易海洋騎著高頭大馬,二太太坐一乘輕便小轎。他們在院門外下馬下轎,鄧秀雲跪在易繆氏腳下,對著易海洋說“秀雲給老爺磕頭了。”
易海洋扶著二太太的肩,遠遠地打量著鄧秀雲。
易繆氏說“這是我給老爺找的人,老爺看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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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海洋說“起來吧。”
鄧秀雲的腿已經跪麻木了,一聽易海洋的話,像得了赦免令一樣,立刻在秋兒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鄧秀雲偷眼看易海洋。
她知道,這個明顯不再年輕的人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男人,是她一輩子的依靠。鄧秀雲努力要和他建立一種親近親密的感覺,無奈易海洋的眼神像兩把錐子,盯著鄧秀雲看。那兩把錐子在她的某些特殊部位盯了很久很久,像要剝下她身上薄薄的衣衫。
就這樣盯著看了一會兒,易海洋仍是扶著二太太的肩,不動聲色地往院裡走。
鄧秀雲內心裡非常擔心,大太太也擔心。
晚飯過後,易海洋就去了二太太房裡。
他們一直在房裡,弄出很多令人聽見就會臉紅的聲響。
大太太在房裡仍然雙手合十念她的經文。
鄧秀雲在自己房裡忐忑不安,整整一個晚上,她既怕易海洋來,又擔心易海洋不來。
丫頭仆婦們屏息斂聲,大氣也不敢出。
第二天,大太太和易海洋在經堂的送子觀音像下跪了很久。
晚上,易海洋就到鄧秀雲房裡來了。
易海洋自己躺在床上,抽著大煙,他的眼神貪婪而挑剔。
鄧秀雲按要求脫掉了所有的衣服,繼續按要求在房間中轉動身子,方便易海洋看清她的各個角度。
春寒料峭,在鄧秀雲差一點就要堅持不下去時,易海洋終於抽完了煙,招手讓鄧秀雲過去……
在一陣撕裂般的痛楚過後,鄧秀雲結束了她的少女時代,變成了一個婦人。
一連好幾天,易海洋都歇在鄧秀雲房中,他好像把大太太和二太太都忘了,再往後,連白天也和鄧秀雲泡在一起,形影不離。
二太太的眼中,漸漸燃起了一些莫名的火苗。
這些火苗逐漸蔓延,終成燎原之勢,但並沒有燃燒到鄧秀雲那兒,卻燃燒到了同樣被遺忘的大太太身上。
大太太生了一場奇怪的病,不想吃不想喝,隻想瞌睡,時而惡心想吐,正像傳說中的懷孕反應。
大太太知道自己不可能懷孕!
五十多歲的人了,怎麼會懷孕呢?
從十六歲嫁給易海洋,到如今將近四十年,在年輕時那會兒,和易海洋也算恩愛有加,尚且沒能懷孕,現在,易海洋基本上對她不予理睬,除了對正妻的那點該有的尊重,根本連正眼也不給。
一個被丈夫忽略,無人問津的老婦人,怎麼可能懷孕?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但是易繆氏的孕吐越來越厲害,根本沒有減輕的跡象。
那時豐雲的阿公還在,大太太自己讓家裡人去請了他來,仔仔細細地瞧了,也開了方子抓了藥,煎湯喝了,可是並不見效。
易繆氏病情日漸沉重。
易海洋知道了,也並不在意,隻是讓豐容來瞧,開處方抓藥,那些苦藥一碗碗灌下去,就像喝的是水一樣,根本治不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