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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大人忙著談生意呢。
“這兩萬石的稻米,我待會兒自會去驗,不過價錢嘛畢竟從常州府可以走京杭運河入長江,可溯江而上到蕪湖,青弋江也好,句溪也罷,總該是要纖夫和民夫的,每石的價格,再降八十文。”
薑星火自然是半個銅板都不打算給對方付,所為的不過是探查清楚丁梅夏等常州府官員,盜賣常平倉存糧以及備倭軍軍糧的事實。
但既然扮演的是商人,總得在商言商,否則憑白惹人起疑。
陳掌櫃亦是貌似誠懇地答道“您有您的難處,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這年頭糧食就是命,眼下糧價還在漲,一天一個樣,咱們這交易的量大,酌情便宜,最多也就便宜五十文每石。”
從官倉裡盜糧,怕壓根就是無本買賣
薑星火心中冷哼了一聲。
若非是自己知曉其中關隘,恐怕還真被他這般誠懇的模樣打動了。
薑星火心念一動,故作為難之色道“唉,既然陳掌櫃如此說,那就各退一步,七十文。”
“六十五文。”陳掌櫃咬牙切齒道。
薑星火拍了拍扇子道“那便依了陳掌櫃的意思了。”
“不過醜話說前頭。”
薑星火沉吟片刻後,接著說道“這次咱們交易,所有糧食,我都要在糧倉裡抽驗清楚。”
要去糧倉裡驗,而不是交割的時候驗清楚。
陳掌櫃眉頭微蹙。
這種情況下,他若是同意,米店的糧倉自然是沒有兩萬石的,就是常平倉,都沒有兩萬石那麼多,更彆提濟農倉了隻有備倭軍的軍糧倉裡才有這麼多的稻米。
這裡就得說說大明的糧倉製度了,朱元璋自己是挨過餓的,所以大明建國後,非常注重糧倉製度的設立和儲備。
跟隋文帝那種倉裡堆滿糧食寧願爛了都給百姓吃一粒米不同,朱元璋設立的糧倉製度,都是從為民角度出發的,分彆有預備倉(常平倉)、濟農倉、社倉三種。
所謂常平倉,就是朝廷為了防備災荒,令府、縣等各級行政區均設有的儲備糧倉,以備賑饑,具體儲糧多少視行政區大小,從一萬五千石到兩萬石不等。
如果遇到了災荒,情況嚴重則無條件開倉放糧,情況不嚴重就借糧給百姓,不需要利息的那種,而如果遇到了青黃不接的年頭,糧價開始飆漲,則以常平倉的糧食平抑糧價。
不過這是理想化的狀態,正常的情況,就是常州府的這種情況了。
常平倉的糧食被盜賣一空,彆說平抑糧價或是借給百姓了,就是賑災都不夠用。
濟農倉是官府用政策來換取百姓主動捐獻糧食,如果有繳納一千五百石以上穀物的人,朝廷敕令嘉獎其為義民,並免除本戶雜役,這個政策主要針對的是有錢無權又不想服徭役的人。
但事實上,在大明這個時代,有錢的哪個沾不到權?所以,濟農倉在洪武朝中後期就已經徹底成空倉了。
隨著薑星火主張“攤役入畝”政策的推行,徭役被廢除,濟農倉自然也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至於最後一個社倉,指的是百姓每二三十家組為一社,老朱讓選一個家境殷實的當社首,人品可靠的當社正,懂書寫和數術當社副,按不同的家境分成上中下三等,每月初一、十五集會,按照不同等級各自出米四鬥至一鬥不等存進社倉裡,如果遇上災年饑荒,上等戶糧食不足的貸給糧食,中下等戶則酌量賑濟不用還。
不用想,這種製度連落實都落實不下去,強製推行了一段時間就自動作廢了,最後隻停留在老朱的紙麵上。
權衡許久,陳掌櫃終究是答應下來,咬牙道“那就隨我來吧。”
薑星火淡然一笑。
這陳掌櫃倒也是聰明,知道這是自己的底線,若是再堅持一番,怕是生意就黃了。
“對了,接下來帶您去的地方,還有咱們這次交易,不論結果如何,都是保密的,任何人不得向外透露一個字,您得答應我。”
陳掌櫃突然說道。
“那是自然。”薑星火點頭認可道。
不過出於小心謹慎,薑星火還是帶上了十餘名護衛。
陳掌櫃也知道,對方是怕遇到自己給他帶到偏遠地點再來個綁票的情況,倒也沒說什麼。
事實上,陳掌櫃壓根不知道,米店裡就有潛伏的白蓮教徒,丁梅夏及與之合作的白蓮教,早已將他們的交易看在眼中,這也是丁梅夏如此耳目靈通的原因。
這些扮演著不同身份的白蓮教徒,早就在官府的庇護下,在常州府城內構成了一張無孔不入的情報網。
夕陽西下,一行人踩著金輝前往城中運河旁的一處大型糧倉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