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薑星火朱棣!
“你們憑什麼抓人?”
揚州府衙內,看著衝進來的錦衣衛,王遠山又驚又怒,而院落外的護衛試圖反抗,已經被當場斬殺。
趙海川用手帕擦了擦沾著血的繡春刀,昂起下巴頦一指地上躺著的屍體,道“喏,這不都是證據!”
顯然,趙海川的話翻譯過來就是,錦衣衛抓人,不需要證據。
趙海川又看了眼另一頭被押解過來的李恒,道“他就是幕後指使者?”
“正是!”
身旁被錦衣衛押解著的鹽丁連忙躬身答道“便是此人給了我們錢財,讓我們謀害欽差大人。”
李恒大怒道“你胡說!我根本不認識你,和伱素昧平生,怎會指使你謀害欽差呢?”
王遠山心頭閃過一絲詫異,莫非,竟然真的是李恒犯了混?
不得不說,在這麼一瞬間,他是有這個念頭的。
然而下一刻,王遠山就知道這恐怕是錦衣衛借題發揮了。
“素未平生?”
趙海川嘴角泛起冷意“那你剛才說的那句話又作何解釋?若是不素昧平生,便能指使他謀害欽差了?”
我就喜歡我強詞奪理,而你又不能拿我怎麼辦的樣子。
趙海川又看了看王遠山,皺眉道“我聽聞你是黃淮布政使司新晉的左參政,原以為你德高望重的道德君子,沒曾想到你居然是一個口蜜腹劍之輩罷了,來人,將此人一並拿下。”
“放肆!”
王遠山麵沉如水,厲聲喝道“爾等膽大妄為,真是活膩味了,以為朝廷從三品大員是爾等說拿就拿的嗎?”
趙海川刀口一轉,直指王遠山,冷笑道“參與刺殺欽差,按律當斬,如今饒你一命隻是拿下,便已是看在你這身緋袍的份上了,但我錦衣衛可沒有聽說過,有哪條律法規定,不能捉拿犯官。”
“而且,錦衣衛抓你,也是皇帝陛下頒布的聖旨!”
“聖旨何在?”
王遠山道“陛下怎麼會讓你們來緝拿本官?”
“嘿嘿……”
趙海川嘴角微揚,森然道“這件事情,待會自然讓你清楚。”
王遠山麵色陰晴不定,而身邊幾個僅存的護衛紛紛拔刀,欲要保護主人。
趙海川懶得跟他廢話,對身邊的錦衣衛說道“一起上,給我拿下他們,若有阻礙,殺無赦。”
用銀子喂出來的護衛倒是忠心,然而這些護衛哪裡是人數眾多的錦衣衛的對手,片刻功夫,就被砍翻在地,哀嚎遍院。
須臾,王遠山和李恒就被一起捆了押走。
府衙外有兩人親眼見了這場景,驚得是魂不附體。
“楊兄,要不要稟告張將軍,讓他來?”其中一人此時低聲問另一人道。
這倆人都是王遠山的私人幕僚,因為在路上耽擱了的緣故,今日才入城,而且沒有官身,所以並沒有被一同羈押至於幕僚這玩意,雖然這時候還沒有紹興師爺,但高級官員效仿前朝開府那般招募一些自己的得用人才藏在囊中,卻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
張將軍是漕運上的頭麵人物,和王遠山交好,在兩淮也頗有影響力。
“不行!”
楊姓幕僚卻是搖頭,道“此事是朝廷的事,就算是鬨到張將軍那裡,文武有彆,他也不會出手幫忙的,對我們也沒有益處!”
“那咱們怎麼辦?”
“先等著,今日天色晚了,匆匆出城惹人生疑,不如在城裡客棧囫圇一晚,等明天天一亮,以文人打扮再出城,然後去布政使司稟報布政使大人和都轉運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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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揚州城外的渡口。
“老劉,彆忘了。”
一人站在岸邊,向著船裡的富態商人招手告彆。
“忘不了!”劉富春靠著船舷,抱拳回應道。
此番劉富春是受了解縉委托,帶著任務北上淮安府的,而這頭尾相接的船隊,正是李增枝資助給劉富春購置的,上麵載滿了貨物,不過用的卻不是曹國公府的名義。
隨後劉富春便登上船頭,然後坐下,看著船夫用船槳劃水,逐漸駛離了岸邊。
揚州府距離淮安府,直線路程不遠,但架不住這狗日的京杭大運河實在是堵,而且還受到了黃河奪淮入海的影響,有一部分河道泥沙淤積的厲害,隻能用纖夫拉過去,故此劉富春在上麵漂了三天,方才抵達淮安府。
雖然顛簸了點,不過吃得好睡得好,他倒也還算精神飽滿。
到了淮安府碼頭後,劉富春沒有選擇直接去客棧或是商館住宿,至於驛站更不可能,因為這裡是隻要官府開具證明才能住的,普通人不能擅闖,他讓船隊卸貨到暫存的倉庫裡,在碼頭上租賃了一輛馬車,便往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署駛去。
事實上,老朱在洪武開國的時候,最先設立的就是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而後隨著老朱統治區域和掌控力的擴大,都轉運鹽使司製度被迅速推廣至兩浙、長蘆、山東、福建、河東六地。
根據薑星火前世的《明史》記載,都轉運鹽使司的官製是都轉運使一人,從三品;同知一人,從四品;副使一人,從五品;判官無定員,從六品;其屬經曆司,經曆一人,從七品;知事一人,從八品;庫大使、副使各一人,所轄各場鹽課司大使、副使,各鹽倉大使、副使,各批驗所大使、副使,並一人,俱未入流。
所以,都轉運鹽使司的級彆是相當高的,這就導致了,明明一開始從管理模式上看,“都轉運使掌鹺事,以聽於戶部”,都轉運鹽使司似乎是歸戶部管的,但實際上從來都不是這回事,到了洪武朝中後期,更是連這層名義都沒了。
在地方上,各地的都轉運鹽使司衙門在品級上雖較布政使司、都指揮使司、按察使司這“三司”稍低,但仍能與之分庭抗禮,形成了“四司”並立,各有專職的格局。
這在朝廷內部的行文上也可以看出來,洪武朝中後期所修《洪武禮製》中的《行移體式》規定“各鹽運司申六部,呈各布政司,平關按察司並三品衙門,故牒各府,帖下州縣。”
都轉運鹽使司的地位,就略低於三司,但明顯比府要高的多。
而在鹽產出占天下之半的兩淮都轉運鹽使司,那這個部門的權威就更重了,所謂“國賦莫重於鹽,鹽莫盛於淮,淮之司綿亙繁夥,必擇廉能練達,悉心究理者任之”,除了對主官要求高,僚屬配置也高,兩淮都轉運鹽使司配有書吏、典史、典吏、承發、鹽倉攢典等職以協助辦公,總數繁多,共有僚屬八十一人。
而今日劉富春要拜訪的,便是兩淮都轉運鹽使司的典史和典吏。
這兩個名稱雖然很像,但完全不是一回事,典史是正經的官員,是由吏部銓選,皇帝任命的,品級上雖“未入流”,但那也是官員,負責的是治安;典吏則是吏員,一般來講,是衙門某方麵的主管,在縣裡就是即吏、禮、戶、兵、刑、工等“六曹”的主管,是地方的高階胥吏。
至於解縉的計劃
好吧,解縉從來不當謎語人,論才華他確實很厲害,但論耍心眼,他這些年廟堂也沒玩明白過。
他的計劃說穿了,也沒什麼高明之處。
一個能乾出來仗著欽差身份把自己捅一刀的人,你還指望他能想出來什麼錦囊妙計呢?
更何況,劉富春雖然是有跟腳的揚州本地商人,雖然他跟薑星火的瓜葛根本沒人知曉(拍賣會時是被單獨叫到了樓上且未引人注意),但你指望他一個外地商人,能短時間靠著一批貨打入本地商幫內部去做些什麼,那也太過不切實際。
所以,解縉這次,就是指使劉富春來行賄的,跟他找人捅自己一刀的思路是一樣的。
既然沒有理由抓你,那我就創造一個理由出來不就行了?至於這個理由假不假,那無所謂,反正能夠錦衣衛和都察院抓人就行了。
這就是個圈套。
其他衙門的規模,相較於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署而言,隻能說完全不是一個級彆。
劉富春雖然見識不少,可被人帶著走進去,還是基本迷失了方向感,他在一個低階小吏的引領下,來到一個房間前麵,便見裡麵的桌案後坐著兩名男子。
一個穿著吏員的衣服,看起來有些儒雅;另一個則穿著官服,年紀稍大一點,留著短須,看起來更威嚴。
“見過兩位大人,小的劉富春,從揚州來做生意,手裡有鹽引,想提些鹽,另外還有批貨也想在淮安府銷售掉。”
聽聞此言,兩人都來了興趣。
若單單是想拿著鹽引提鹽,那自然是公事公辦,回去等消息就好。
說的難聽些,想提鹽的多了去了,你算老幾?
但劉富春既然是揚州來的商人,想必是懂規矩的,又特意提了一句貨物,那就有意思了。
劉富春上前躬身施禮道“這裡是貨單,煩請二位大人過目!”
那位麵色有些威儀的典史伸出雙手接過貨單,仔細地翻閱了一遍,又遞給身邊的典吏,旋即抬頭詢問道“這些貨物,都是從何而來?”
“回大人的話,小的是在杭州府的貨棧購置的!”
劉富春不假思索地回應道“當初小的也是考慮到這邊的價格偏高,故而才決定采購一批。”
“知道為什麼這邊價格高嗎?”典吏看著貨單問道。
“這”
劉富春有些訕訕,還不是因為兩淮鹽場停擺,所以民間日用品也連帶著開始漲價。
可這是能說出來的嗎?
見劉富春曉得輕重,兩人倒頗為滿意。
有些威儀的典史頷首道“我看這貨單,你還有購進過海魚?又有沒有在魚裡加入彆的東西?”
在江湖裡,鹹魚這玩意,基本是跟販賣私鹽劃等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