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連忙引路,帶著薑星火和徐景昌繞過照壁,穿過長長的通道,來到一扇敞開的大紅漆木的雕花大門前停住。
這就是二門了。
再往裡進,就是武定侯府的中堂。
老管家還想說些什麼,然而薑星火卻毫不客氣地直接走了進去,徑直走入中堂坐下,隨後吩咐他道“把武定侯的子嗣都叫過來。”
若是換到彆家勳貴,薑星火這般反客為主的態度,就算是不被人抽刀以對,怕是也得鬨得不歡而散。
然而武定侯府此時不管是老管家還是路過的眾人,竟是紛紛如釋重負一般。
三子郭鏞目前是中軍都督府右都督,四子郭鑒在建文朝時曾任中都留守司副留守,如今在家等待新的任命,五子郭鑰任散騎舍人,九子郭鈁任旗手衛指揮使而六子郭銓、八子郭鈺、十子郭镔、十一子郭鋼目前都沒有官身。
老二郭銘的女兒嫁給了朱高熾當妃子,而老二郭銘和老三郭鏞是同一個母親生的,雖然是妾室,但按理說老三郭鏞排名靠前,又是中軍都督府右都督,合該他繼承武定侯的爵位,問題就在於在勳貴集團裡,不歡迎親近朱高熾的人。
所以對於老三郭鏞,全體勳貴基本都是反對態度,朱棣也不喜歡他。
這就導致了郭鏞如今在武定侯府裡的尷尬地位,既不能作為最年長的兒子主持家業,也無權對弟弟們發號施令。
而老四郭鑒則把女兒嫁給了朱高煦當庶妃,雖然現在無官可做,卻憑借著這層關係,在勳貴圈子裡混的還算不錯。
老五郭鑰也是親近朱高熾的,老九郭鈁作為旗手衛指揮使則是親近朱高煦,剩下的沒有官身的影響力就很小了,不提也罷。
總之,目前就是老三郭鏞和老五郭鑰站隊大皇子朱高熾,老四郭鑒和老九郭鈁站隊二皇子朱高煦,襲爵之爭再加上立儲之爭,可以說武定侯府裡內鬥的比朝堂上都熱鬨。
而這種情況,如果沒有意外發生的話,可能會持續二十多年直到朱高熾當了皇帝,才把老二郭銘的兒子郭玹冊封為第二代武定侯,同時對郭鏞和郭鑰各有封賞,算是站隊他的回報。
然而,現在在軍界的情況,顯然是支持朱高煦的人占大多數的,再聯想到薑星火是朱高煦的老師,在五軍都督府接到郭鑰通知的郭鏞心裡馬上就是一咯噔。
“今日正巧,恐怕”
老五郭鑰是勳衛散騎舍人,這個官職是老朱擇公、侯、伯、都督、指揮之嫡次子充任的,作為皇宮宿衛,給朱棣看大門,平時是比較了解朝堂情況的。
“你的意思是?”
郭鏞的眼睛微微眯起,這時候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國師可是一尊大佛,我們這兒可伺候不起。”
老五郭鑰今天不當值,這時候反而後悔自己在家了,可後悔也沒用。
“走吧,是禍躲不過。”
郭鏞歎了口氣,彆看他是中軍都督府右都督,可實際上他們這些洪武勳貴,現在都是被架空的狀態,天天坐在五軍都督府衙門自己的值房裡喝茶看《明報》,除此以外,彆說北征輪不到他們,就是出海的差事都不挨邊。
另一邊的旗手衛裡,指揮使郭鈁也接到了通知。
旗手衛是洪武朝二十六衛親軍之一,就駐紮在南京近郊,回家倒也方便,不過在靖難之役裡,旗手衛早就打空了,現在是重建的部隊,戰鬥力非常孱弱,留在南京看家護院還行,跟著北征就甭想了,因此郭鈁更惦記怎麼繼承武定侯的爵位,即便自己無法繼承,讓四哥郭鑒繼承也行啊!
等到郭鈁回到武定侯府的時候,老管家連忙迎上來,立刻低眉順眼的說道“國師已經等候多時,您請隨我來。”
說完,便引著郭鈁向裡麵走去,而身後的幾名侍衛,則是被攔在門外,任憑他們怎樣解釋,都不放人進去。
郭鈁一路向裡麵,穿越了好幾道拱形門廊,最後走到了中堂。
堂裡除了薑星火和徐景昌,還坐著三名男子,正是老三郭鏞和老五郭鑰,還有老四郭鑒。
而六子郭銓、八子郭鈺、十子郭镔、十一子郭鋼,這幾個沒有官身的,哪怕是在自己家裡,也隻能委屈站著了。
徐景昌看到郭鈁進來後,立刻微微頷首,算是禮貌。
兩人是認識的,而且跟兄長們相比,郭鈁年紀也不大。
郭鈁衝著薑星火行禮,爽朗地笑道“國師特意前來,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啊!”
薑星火笑了笑“是我不請自來,叨擾了諸位的清淨,實在是抱歉。”
客套話說完,郭鈁本以為薑星火接下來的處置會偏向於他和郭鑒,然而卻沒想到,薑星火相當的公事公辦。
“武定侯府侵占的田土,都在這賬冊裡了,限期十日之內都要退還。”
說著,將手邊的厚厚的賬冊推到了郭鈁的麵前。
郭鈁不用翻都知道,那可都是肥沃的良田,屬於上等田,每年光是收租金,就足夠養活武定侯府連同下人在內的數百口了,這筆錢哪怕對武定侯府來說,也是一筆大數目,如今卻被強行剝奪,郭鈁心中當然是不滿的。
不過看在薑星火的麵子上,他還是忍住了。
而郭鏞接過來翻了翻,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雖然是武臣,不太精通這些,但對於大概得數目,還是很了解的。
郭鏞目前雖然在襲爵上遇到了很多阻礙,但總體而言,他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因為畢竟他現在是郭英年紀最大、排名最靠前的兒子了,他爹郭英的爵位,就該由他繼承。
所以,對於武定侯府的這些田產,郭鏞一直以來,都有點把它們當做自己私產的意思,隻不過這個私產,現在還不歸自己,自己說了也不算。
正因如此,郭鏞才在清田這件事情上,拿著兄弟不和睦的由頭來說事,企圖推諉,為的就是保住這些上等田土。
為啥其他勳貴都那麼爽快?因為洪武勳貴早就用合法的手段拿到了大量田土,而靖難勳貴手裡的田土基本都是朱棣剛賞賜的,侵占的比例很少。
隻有武定侯一家,明明是洪武開國勳貴,反而因為郭英以前不置辦田產,到了老朱過世他們才開始置辦,用的都是不太合法的手段,所以才淪落到了這般尷尬的境地。
而若是沒了這些田土,武定侯府怕是馬上就要元氣大傷。
郭鏞抬頭看向薑星火,苦澀地問道“國師,這些都是武定侯府養家的田產,不能緩一緩嗎?”
“這是皇命,你若是不願,就去找陛下吧!”
郭鏞頓時啞然,這件事他不想辦,可現在皇命已經下達了,他再反悔也沒用了,更何況薑星火也沒給他拒絕的餘地,所以也隻能咬牙點頭答應下來。
但這些田土,並非是郭鏞一個人的,他們兄弟幾個都有份。
“你們兄弟好好商量商量,我和定國公回避片刻,一炷香以後,我要結果。”
說罷,薑星火放下賬本,帶著徐景昌走出了中堂的門。
在長廊裡,徐景昌擔憂地問道“國師,你說他們會屈服嗎?”
“不屈服又能如何?”
薑星火反問道。
“那要不要”
薑星火哪還不懂徐景昌的意思,無非就是要不要在這次的事件裡偏向支持朱高煦的郭鈁等人。
但薑星火卻搖了搖頭,隻道“這是公事,堂堂正正就是,立儲早有約定光明正大競爭,不可徇私,徇私反倒授人以柄。”
果然不出薑星火所料,片刻後。
“國師放心,我們十日之內必將田地交割,絕不耽擱。”
連哄帶嚇,算是把最後一家武定侯府也搞定了,薑星火鬆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