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句薑星火朱棣完整版!
薑星火從奉天殿裡出來,難得地仰望了一下天空,看著奉天殿重簷廡殿頂上覆蓋著的黃色琉璃瓦,殘雪未消,在夕陽的餘暉下竟是多了幾分森嚴宮禁裡少見的溫暖。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也算見證曆史了啊。”
薑星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頸椎,如是想道。
前世讀史,隻曉得明成祖一生功績,有修撰《永樂大典》、收複安南、七下西洋、遷都北京、五征漠北。
如今親曆了前三項的開頭,後兩項竟是也在言語間不知不覺地敲定了曆史走向和事件脈絡。
隻是不知道,數字還對不對得上。
畢竟大明的國策轉向了開海裕國和四民皆本,那麼下西洋,肯定不止七次了,七十次都不奇怪。
但五征漠北,就有待商榷了。
薑星火不是不能給朱棣搞出軍費來,但問題就在於,下西洋,去爭奪海外市場以及原材料產地,都是有收益的,而且列強已經證明了,是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乾就完了。
但去草原和沙漠上打蒙古人,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不說是往無底洞裡扔錢吧,也可以說是勞而無功。
廣義上的“封狼居胥”,也就是一路乾到遊牧民族極北的老巢,含金量當然很高,西漢的霍去病、東漢的竇憲、大唐的李靖、大明的藍玉,都曾做到過。
而狹義上的“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就隻有霍、竇兩人了。
可無論是誰,哪怕是朱棣打到斡難河,從結果論上來看,還是沒有起到治標又治本的效果。
因為一個顯而易見的命題是,農耕民族的軍隊,光靠攜帶輜重遠征,是無法徹底消滅遊牧民族的,剽悍的遊牧民族是被近代工業的力量,改造成能歌善舞的存在的。
因此,如果從絕對理性的角度來看,那麼固守長城,大力發展海洋貿易,推進工業革命,等到經濟和工業實力,都形成了降維打擊以後,草原自然也就不存在什麼所謂的威脅了,隻是一群無害的放羊牧民而已。
騎射?這是我們的傳統才藝。
但是現實就往往是非理性的,因為在當下這個環境下,大明麵臨著帖木兒帝國遠征的切實威脅,如今乾脆利落地結束了安南的征戰,從有可能的泥潭裡抽身出來,就要快速地對蒙古人重拳出擊了,隻有把蒙古人給打疼了、打怕了,才能讓他們無法聯合帖木兒南下進攻大明。
帖木兒帝國遠征的問題,之前薑星火還是想簡單了,或者說,以穿越者的視角,有些想當然了。
薑星火當然知道,帖木兒會死在大明邊界上。
可問題是,即便朱棣相信他,製定和執行軍事戰略的國公們也相信他,但誰又能拍著胸脯保證說國師已經預言了帖木兒那老瘸子會死翹翹,國師過去那麼多次預言都準確無誤,這次也準確無誤,所以我們不用做準備呢?
答案是,沒有人。
帖木兒的威脅是切實存在的,他有六七十萬大軍,而且這六七十萬大軍,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卒,跟著帖木兒東征西討,幾十年間建立了一個空前強大的世界第二強國。
不要覺得大明帝國離帖木兒帝國很遠,兩國是接壤的。
雖然單把行軍路程從地圖上來看確實很遠,行軍難度也是一望即知。
但問題是,帖木兒帝國這種遠征的戰役,打的還少嗎?
蒙古人所具備無與倫比的遠征能力,帖木兒帝國同樣擁有,看看帖木兒的戰例就知道了,向西征服波斯,於昆都爾察河穀、帖列克河大敗金帳汗國主力,東征天竺地區的德裡蘇丹國,摧毀德裡、旁遮普、克什米爾等邦城。
如果說這些還算是“近距離”作戰,那麼跟遠征大明幾乎同樣距離和難度的戰例,則足以證明帖木兒帝國通過遠征和主力決戰,摧毀一個龐大國度的能力。
建文元年,帖木兒帝國西征五千裡(撒馬爾罕到大馬士革距離2800公裡),擊敗統治那裡的馬穆魯克王朝,而馬穆魯克王朝,正是讓蒙古人物理意義上折戟沉沙的存在。
建文四年,也就是薑星火在詔獄裡的那一年,帖木兒帝國於奧斯曼帝國的第二大城市安卡拉擊敗了奧斯曼帝國主力,生俘奧斯曼蘇丹巴耶塞特一世,幾乎就要兵臨君士坦丁堡。
這兩場直線距離分彆為2800公裡和2900公裡的遠征,已經充分證明了帖木兒帝國的恐怖實力。
要知道,從撒馬爾罕到酒泉、張掖,距離也就是2600公裡,到蘭州則是3200公裡,誰能保證帖木兒帝國打不到大明呢?
把大明的安全,寄托在帝國君主的死亡上麵,顯然是不靠譜的。
如果老瘸子噶了,當然是皆大歡喜,可萬一人家生龍活虎的帶領幾十萬人衝了過來,結果大明一點防備沒有,那事情可就麻煩了,就算動搖不了大明的根本,甘肅、寧夏、陝西等地淪為戰場,那也是對大明國力的嚴重摧殘。
因此,明年北征蒙古,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薑星火搖了搖頭,暫時把這些煩惱甩出腦海裡。
“北京的宮殿,倒是得想想怎麼修。”
奉天殿作為宮裡的最高級彆建築,通常是登基、大婚、冊立皇後、生日(萬壽節)、出征、大朝會等重要情景才會用,朱棣之所以經常在奉天殿跟薑星火見麵,隻不過是因為他習慣比較特彆罷了。
嗯,南京宮城的三大殿叫做正殿奉天殿、中殿華蓋殿、後殿謹身殿,至於為什麼跟一般人印象裡的名字不一樣,是因為改名都是明仙宗嘉靖從大禮議之後鬨騰出來的,奉天殿改稱皇極殿、華蓋殿改稱中極殿、謹身殿改稱建極殿,而滿清入主中原後,順治為了避諱其父皇太極(大明稱其為黃台吉),就把皇極殿改稱太和殿。
看著這座廣三十丈,深十五丈,麵闊九間,進深五間的龐然大物,薑星火倒是琢磨著,要不咱北京直接上水泥吧鋼筋如今有了低磷鋼也不是弄不出來,隻是費點事而已。
當然了,這隻是想想罷了。
從宮裡的回廊下牽了小灰馬,薑星火“噠噠噠”地騎了出去。
那匹大白馬送禮給宋禮了,本來以為會發生點啥,沒想到宋禮這老小子命格還挺硬,活到現在還每天蹦躂著好好的呢。
想到這裡,薑星火一拐彎去了禮部。
“國師好。”
禮部的官員們,對於薑星火還是比較熟悉的。
這次考成法晉升,薑星火或多或少,也在向自己靠攏的這些郎中、員外郎、主事給予了稍高一點的評價。
沒辦法,基本盤太小,六部裡隻有禮部和戶部能插得上手,剩下都是彆人的地盤,就算想插手也會被人打回來,像是刑部、吏部這種,更是鐵板一塊,所以不用這些人,用誰?大家跟你,都是為升官發財來的,像是卓敬、夏原吉這種有理想的好夥伴,那實在是太少了。
因此,隻要是能力夠用,品行沒有太大問題,薑星火本著應用儘用的原則,都儘可能地利用起來。
總不能因為清高,把人都拒之門外,然後搞的滿朝都是敵人,那就沒法辦事情了。
禮部的新任右侍郎墨麟,這時候還在從北京到南京的路上,所以禮部還是尚書卓敬、左侍郎宋禮管轄著。
看卓敬的房門緊閉,薑星火逮住低頭路過的小吏,問道“卓尚書呢?”
小吏口中念叨著“看不到我看不到我”,還是被薑星火給抓住了,他有些戰戰兢兢地說道“回、回國師的話,卓尚書最近經常去欽天監,大約是在那裡。”
欽天監?
薑星火想了想,自從卓敬打算把孫女介紹給他以後,他最近好像就沒太關注卓老頭在乾嘛了。
不過沒關係,這趟他本來就是來找宋禮的,隻是本著尊老的原則,先來看看卓敬在不在。
宋禮跟卓敬的房間不挨著,不得已,薑星火又得掉頭去反方向。
臨近過年,雖然是快要下值的時間,但禮部還在乾活的官員,還真不少,因為吏部一共四個清吏司,分彆是儀製司、祠祭司、主客司、精膳司,每個司都有正五品郎中一人,從五品員外郎一人,正六品主事一人,這三個是正經的堂官,剩下就都是佐官和小吏了。
而這些為數不多的人手,每到過年的時候,要組織舉辦典禮、迎接前來朝見的外國使團,不說忙的腳不沾地,也可以說是團團轉了。
除此以外,禮部跟其他部門一樣,也下轄了一些直屬機構,不過跟工部那種自帶一大串機構不同,禮部比較簡單,就三個,一個是鑄印局負責給官員造印綬的,另一個是教坊司(也叫教坊局)咳咳,其實是正經的管理一些樂戶,專門在慶典或迎接貴賓時演奏樂曲的機構,但是因為還管著官妓,所以名聲比較大。
至於最後一個嘛,自然就是天使館了。
“你彆說,你還真彆說!”
“彆說啥?”
一進門,就看有個綠袍小官正跟宋禮眉飛色舞地不知道在講什麼。
見薑星火進來,馬上正襟危坐了起來。
“伱先出去。”宋禮揮了揮手。
綠袍小官微微欠身,然後衝著薑星火行了一禮,方才屁顛屁顛地出去。
“乾嘛的?”
薑星火挑眉,看了看門口。
宋禮哈哈笑道“教坊司的,還想著給我送小妾,我是那種人嗎?”
信你個鬼。
“過來跑官的?”
宋禮不屑道“左右逢源的本事有,真讓他乾事,我問他呂宋國的天使館缺人,他自己敢去嗎?這種人在衙門裡多了去了,平日裡東搖西晃,就喜歡巴結上司,偏生有的堂官就吃這一套,被人捧著就忘乎所以了真到了失勢的時候,第一個落井下石的怕是就是他。”
“你拎得清就好。”薑星火又問道,“卓敬呢?最近聽說總往欽天監跑,忙什麼呢?”
宋禮揉了揉腦袋,思忖幾息才答道“好像是在研究什麼《星空誌》?”
薑星火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過來。
這件事該說不說,跟禮部關係還是挺大的。
禮,自從董仲舒把天人感應捆綁上以後,就成了天人合一的存在,禮既要符合先秦的周禮,也要符合上天的規律。
那麼打破天人感應,重新實現聖王學說,就要讓百姓看到這個世界在天文宇宙方麵的真相。
這些東西,光靠現在做實驗,肯定是有的,但是用處不大,原因也很簡單,雖然不說是口說無憑,但即便眼見為實,百姓的接受度也不高。
想要改變這種觀念性的事物,必須要官方拿出有足夠權威性的東西,同時隨著大航海的進步,越來越多人見識到了世界廣闊,見識到了這個世界似乎並不是在地理上以華夏為唯一中心的,這個世界還有許許多多其他不同的存在然後再天文與地理相結合,自然就能從全方位的角度,打破天人感應的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