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朱棣方才默默地重複著。
“因為大明不可能永遠重複開國和靖難,但卻必須重複每三年一次的科舉。”
很簡單,也很直白的道理。
功勳武將們早晚都會老去,而將門犬子的概率遠大於將門虎子。
名將都是戰場上殺出來的,不是在公侯伯府上嬌生慣養出來的。
而士紳文官們,卻注定會將知識一代代傳承,將書籍一代代批注,越積越厚。
朱棣忽然產生了強烈的緊迫感。
他覺得,自己在位的時候如果不做些什麼能對大明產生根本性改變的事情。
那麼大明的未來可能就會如薑星火所說。
他爹朱元璋和他朱棣兩代人,扶持起來對抗士紳文官的勳貴武臣,將漸漸腐化、墮落,最終淪為文官靴下的踏腳石。
而失去了勳貴的支持,諸藩又被養豬。
到時候大明的後世皇帝能依靠誰呢?
外戚?還是宦官?
可是自己又能做什麼?
朱棣驀然想起薑星火不久前在講“三條救命線”時提到過的那個詞。
——時代局限性。
自己似乎處在一片茫茫然的大霧中,隻能看到眼前的幾步,自己哪怕拚命奔跑,哪怕竭儘想象,卻無法得知大霧外有什麼。
或許是幽冥地府,或許是洞天福地。
而薑星火,就是那個能高高地站立於天上,用俯瞰一切的視角,來告訴他未來會發生什麼的人。
牆對麵,朱高煦沉吟了半晌,最終問道“既然士紳文官早晚能夠取代勳貴武臣,那有什麼辦法避免嗎?”
“有辦法。”薑星火點頭道。
“所有的問題,都要繞回到我們最初的話題。”
“宗室供養問題的第二條解決辦法。”
“海外貿易如此巨大的利潤,光靠皇帝一個人,注定是人亡政息。而即便是捆綁上所有宗室,也就是傾大明皇室之力,也顯得有些不足。”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皇帝、宗室、勳貴,一起出錢,進行規模巨大、報酬豐厚的海外貿易。”
“這也是解決農耕文明‘內卷化’趨勢的解題思路這個問題我同樣會在《國運論》裡講。”
又是《國運論》!
朱棣深深地記下了這個名字。
“形象一點比喻,作為最高統治者的皇帝,與其由親緣關係構成的宗室,以及由功勳關係構成的勳貴武臣,是由內致外組成的兩個同心圓,皇帝就是那個中心點。”
“而在此時的大明,隻有他們利益一致,方向一致時,所發揮的力量才能對抗傳統的士大夫,也就是如今的士紳階層。”
“否則,大明一旦失去英武進取的皇帝,諸藩開始養豬,勳貴開始武嬉,大明就將徹底失去對抗基於農耕文明而產生的保守的、注定抵製海外貿易的士紳階層,又將回到《國運論》的王朝周期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