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薑星火口中未來大明邊軍的情況,跟朱棣現在了解到衛所兵的情況,其實是有關聯的。
靖難之役的時候,朱棣就明顯意識到,經過了兩代人,衛所兵就有些不夠好用了。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些解釋不通,朝廷便不管嗎?”
朱棣雖然信任薑星火的話語,但他依舊懷疑,其中或許存在著彆的隱情。
薑星火笑了笑,說道“很簡單,邊軍軍鎮大將,同樣是朝中派係大佬的門下,而這些士紳集團的代言人,他們就是邊軍衛所養寇自重的幕後元凶。”
“還記得我剛才提到過的張居正嗎?”
“吾非相,乃攝也!”朱棣從牙縫裡擠出來了一句冰冷的話語。
“莫非,就是這個張居正開的頭?”
若不是這是未來數百年後出生的人,薑星火大概率也不會告訴他具體信息,朱棣恨不得直接把所有符合條件的張居正疑似先祖都給宰了。
畢竟對於朱棣來說,未來的一個大臣,能力如何不重要,哪怕這個人頒布了考成法。
重要的是,這人狂到了說自己不是宰相,是攝政王?
誰給伱的勇氣?
問過朕手裡的刀了嗎?
大明這江山,姓朱還是姓張?
薑星火淡淡道“是,也不是。”
“這種文武相處的模式,雖然在張居正和戚繼光身上很明顯,但當時起到的絕不是負效果,相反,張居正重用抗倭名將戚繼光主持北地防務,使得薊鎮十年不見兵戈,百姓安居樂業,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便是如此。”
“可惜,後來的朝中大佬土地兼並、黨同伐異可以,謀國之能,卻不及張居正十分之一;邊軍將領,更缺乏戚繼光那般卓越的軍事素養和謙和的人品,隻顧自身功名利祿,所以局勢越走越壞。”
“問題的根源,不在於某個人,還是出在文官製度和衛所製度上。”
聞言,朱棣心頭的一點無名怒火,也都轉移了方向。
朱棣很清楚,薑星火說的沒錯,如果大明出了問題,那問題肯定不能全部歸咎於某個人身上。
文官製度!
衛所製度!
朱棣在心中記下了這兩個問題,同時,也不禁感歎,大明的末代皇帝,委實是有些倒黴。
小冰河期就算了,還遇到了邊軍軍鎮養寇自重,養出個女真人坐大。
這也罷了,若是朝廷能上下一心,說不得也能渡過難關。
偏偏朝中袞袞諸公,儘是在家鄉搞土地兼並,在朝中搞黨同伐異之輩。
怪不得,末代皇帝的遺詔裡,會說諸臣誤朕也。
大約是猜到了朱棣的內心,薑星火乾脆利索地補上了一刀。
“崇禎雖然勤儉,德行不虧,但為人剛愎自用,急於求成,猜忌大臣。”
“在位十七年,換了十九個內閣首輔,殺了七個兵部尚書。”
“等等!”
朱棣大概曉得,大明的末代皇帝也是要為大明滅亡背鍋的,但此時他的注意力,卻轉移到了另一個話題上。
在此前提到張居正的時候,薑星火隻說了“首輔”,朱棣下意識地以為,這是大明後世的皇帝,又重新設立了宰相,隻不過換了一個名詞。
張居正的那句“吾非相,乃攝也”,也加重了朱棣的這個錯誤印象。
而如今聽起來,薑星火說的卻是“內閣首輔”,這就讓朱棣不由地心頭起疑了。
事實上,明代典製中從未明文規定“首輔”之名,習慣上稱內閣首席大學士為首輔,且擁有相對特殊的職權和地位,而“首輔”這一製度產生於明代中期的政治實踐中,大致出現於明英宗天順年間,始於李賢。
所以朱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首輔,內閣首輔薑先生是說,以後大明的宰相,就是內閣權柄最重的大學士?”朱棣詫異問道。
“不錯,士紳階層出身的文官們,一般將通過熬資曆的方式,進入內閣,成為閣臣,亦被尊稱為‘閣老’,其中順序第一位的,是首輔;順序第二位的,是次輔。”
“文官們通過內閣票擬權,決定了大明的全部政務。”
“何謂票擬?”朱棣問道。
“票擬,就是來自大明各個地方的奏章,在送呈皇帝批示以前,由內閣用小票墨書,即把批閱建議寫在紙上並貼在各奏疏的對麵上以進呈,票擬權掌握在內閣首輔手中,實際上就是代擬好‘禦批’的稿本,供皇帝采納。”
薑星火輕飄飄地一句話,就讓朱棣的心頭開始不住突突。
“而始作俑者,其實就是沒有洪武皇帝那般處理政務能力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