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對手_開局誅十族朱棣求我當國師薑星火朱棣_思兔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對手(2 / 2)

薑星火揮揮手屏退了眾人,刑室裡隻剩下了他和黃信。

“黃禦史這是受了刑?”

跟景清不一樣,黃信並沒有失去理智,他用右臂彈了彈囚服,說道“一開始陳瑛指使紀綱把我抓起來,不過錦衣衛還真沒對我用刑,這麼大的案子是要走三法司會審的,陛下沒點頭,誰敢用刑?”

薑星火看了看對方骨折的左臂“那這手臂?”

黃信給了他一個聽起來很離譜,但仔細想想倒也合理的答案。

“李至剛誤國,我欲毆之,隔著鐵柵欄他躲得快,我便不慎把自己弄傷了。”

薑星火沉默了幾息。

“那黃禦史不打算毆我嗎?”

黃信倒也坦然“李至剛年紀大,你年紀輕,而且我手臂折了,便是暴起,也是徒增折辱,並無這個必要。”

薑星火看著這個很特殊的“敵人”,說道

“黃禦史倒是個剛直之人。”

黃信平淡地說道“言官嘛國朝養士三十五載,總得有我這樣的人或許我死的早幾年,可陳瑛、紀綱,也不過酷吏鷹犬爾,以史為鑒,張湯、來俊臣這種人有什麼好下場?威風幾年,皇帝用不著了,就得以死來泄天下之憤了,你也一樣。”

薑星火揣著手,笑著問道

“我也是酷吏嗎?”

黃信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是酷吏,你是商鞅、王安石那般的人物,比之紀綱陳瑛,你的下場會更慘,變法失敗了,皇帝怨你,你得死;變法成功了,皇帝怕你,你還得死。”

“那照著黃禦史這般說,我便沒個活路了?”薑星火看著對方,問道。

“當然有。”

薑星火跟嘮家常一樣,微微仰起頭。

“說說。”

“你當相父,才有活路,還是弑君的相父。”

黃信哈哈大笑道“就算你曆經千難萬險,把變法推行了下去,於國有大功,威望無雙,陛下自覺時日無多的時候,也會帶你走的。”

若是旁人聽了這話,再結合最近永樂帝對於二皇子的態度,以及整個風暴裡,從金忠到內閣,都隱約指向了大皇子的身影,很難不會心存顧慮。

變法即是證道,道心不堅,哪怕稍有瑕疵,都會眨眼間擴大為巨大的裂隙,而事實上,自打走上變法這條路,就注定了從上到下大多數人都會成為敵人,而原本的支持者,也極有可能會因為種種原因反目成仇。

心智不夠強大的人,是走不了變法這條路的。

薑星火非但沒有震驚,反而眉梢一挑“這就是你的目的嗎?”

黃信的笑容收斂了起來。

“你覺得我是什麼目的?”

“變法是變法,為什麼我現在能獲得的線索,都在刻意往立儲之爭上引?手段很巧妙,也很管用畢竟變法的支持力量裡,大皇子很關鍵,若是能除了李至剛,支開夏原吉,再讓我與大皇子離心,確實在最高層就沒什麼力量了。”

隻需要稍有廟堂鬥爭經驗的人都知道,打蛇是要打七寸的,既然是鬥爭,哪能不瞅著敵人的薄弱之處打?

變法能掀起這麼浩大的聲勢,自然離不開薑星火通過獄中講課,給大明帝國的高層換了腦子這個最關鍵的因素。

這是變法能起來的核心原因,但換個角度想,也同樣是變法的薄弱之處。

變法確實是一場自上而下掀起的運動,這意味著變法隻有在高層有著相對優勢的力量,而極度缺乏中下層的支持者江南之行或許稍稍改變了下層的情況,但在朝廷裡,中級官員,還是反對變法者占絕大多數。

這是很好理解的一件事情,因為變法的主要政策之一就是“考成法”。

那麼,如果你是薑星火的敵人,該如何針對薑星火?

自然不是直接上書彈劾薑星火,薑星火是聖人一樣的人物,從公到私都沒什麼弱點,事實上,這也是薑星火拒絕指婚的因素之一,有了女人,就有了弱點,更何況這女人會帶來一連串的親戚,這些親戚往往會成為被攻訐的借口。

所以肯定不能直接對薑星火動手,要削弱他的核心力量,也就是大明帝國最高層的支持者。

如果變法在最高層都失去了優勢,甚至於薑星火和皇帝、大皇子都離心離德了起來,那麼本就有些“空中樓閣”意味的變法的猝然崩塌,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黃信的麵容嚴肅了起來,笑容在他的臉上徹底消失了。

“再讓我猜猜說的不對,還請黃禦史指正”

薑星火在椅子上幅度極大地揚起頭,看著刑室的天花板。

“其一,雖然你串聯了不少禦史,但在我看來,恐怕未必是什麼廟堂上有組織有體係的秘密團體勾結在一起,集體發動了這次行動,大明還沒有到這一步江南和江西籍貫的士大夫或許出了力,跟著紛紛上書,把水攪得很混,但那是基於自身利益的自發行動,如今看來,或許也是算計的一環,用來混淆視聽。”

“其二,幕後主使一定是有的,但去年廟堂來了一次大清洗,建文帝任用的那些尚書、侍郎基本都被換掉了,連中層的郎中、主事,人員變動規模都極大,恐怕幕後主使,也未必見得是什麼身居高位之人,甚至現在是不是朝廷官員,都不好說但無論如何,其人或幾人,在廟堂中的影響力,一定是有的。”

“其三,你們並不強大。”

薑星火鬆了鬆脖頸,站了起來,俯視著黃信。

“你們看到了所謂的‘弱點’,也確實這麼做了,但到了今日,你卻隻能用言語來挑撥我,這恰恰是你、或者說你們,無能為力的一種表現。”

“答案也很簡單如果高層不內鬥,皇帝、皇子、尚書、勳貴,都堅持變法,那麼不管你們怎麼謀劃,還是贏不了。”

黃信沉默著,他沒想到,在薑星火眼中,自己等人已經是黔驢技窮。

黃信緩緩搖了搖頭“我不評價你說的話,但是我要說的是,即便我們輸了,你還是贏不了。”

“哦?你是說還會有源源不斷的反對者、挑戰者?”

“不,你雖然有種種神異之處,可你的敵人卻非是你能對抗的有一句話我並未哄騙你,終有一日,你將與陛下分道揚鑣,到了那時,你縱使有滔天的能耐,也敵不過皇權。”

“說這些還為時尚早,對於變法來說,景清的血誓,隻是一個引子。”

薑星火冷淡的說道“現在,你們的挑戰,才是真正開始。”

黃信用右手撓了撓滿是跳蚤的發髻,低頭道。

“我觀察你很久了,若是沒猜錯的話,下一步你的‘強國富民’,便是要跟王安石一樣,走理財的路子了吧你學著荀子、韓非、商鞅那套,舍王道行霸道以治國,舍大義求實利以富國,可你的對手不隻是士大夫,還有積累了數百年的道德學問,看不見摸不著卻又比任何廟堂上的人都令人畏懼得多。”

“我知道你很強,在學問上攻破了理學最後的幾座阻礙之一,便是稱為一代儒宗也毫不過分,可永康學派的龍川先生(陳亮)便不強嗎?我觀你的學問路子,所謂‘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實踐才能出真知’,走的還是龍川、心水(葉適)兩位先生的事功之學(主張務實而不務虛,強調理論必須通過實際的活動來檢驗,認為‘無驗於事者,其言不合,無考於器者,其道不化’)的路子吧。”

這裡的浙東永嘉、永康事功學派,指的是以葉適和陳亮為代表的學問派彆,與當時朱熹的理學、陸九淵的心學並列為南宋儒學三大學派,隻不過事功之學較少為後人所知。

黃信曬然道

“要變法,有些東西是繞不過去的。”

“龍川先生和朱子的王霸義利之辯,再來一次,你覺得你能贏嗎?”

黃信沒有說謊,變法的最大阻礙,從來都不是什麼廟堂上搞政爭的文官士大夫。

隻要是個體,在絕對的武力麵前,都是無足輕重的。

事實上,若是隻靠砍人就能變法,那曆朝曆代敢砍人、有意願變革的帝王名相多了去了,怎麼沒幾個敢動又能成功的呢?

變法,表麵上變得是法度,守舊,表麵上守得是舊製。

可實際上歸根結底,爭得是廟堂乃至社會道德裡最核心的命題,是不折不扣的道統之爭。

能不能不爭道統,而直接變法悶聲發大財?

在中國古代的廟堂環境中,答案是不能。

因為變法必然涉及到最經典的“王霸之辨、義利之辨、古今之辨”,這三個中國古代政治哲學中最核心的爭論。

就“王道”和“霸道”來說,這不僅是價值取向不同的問題,而且在現實廟堂領域,也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和各自的實質內容,正如宋人張木式所說學者須先明王霸之辨,而後可論治體,這就是說辨彆“王霸”並不僅僅是哲學思辨,而是非常現實的廟堂問題。

至於“義利之辨”,義利問題和義利關係在儒家倫理思想與價值觀中是極為重要的,而程顥、程頤、朱熹等人堅持董仲舒的觀點,認為道義和功利是互相排斥的講道義當然容易,當然是某種廟堂正確,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指指點點可太爽了,可變法,就是要重功利而輕道義。

“古今之辯”就更不用多說了,廟堂上到底是祖宗之法不可變,還是說法度要隨著時代變化而變化?學術上到底是師古,還是師今?這些問題從來都不是單純地哲學問題,而是極為敏感的廟堂問題。

總而言之,古今、王霸、義利,這是幾千年都繞不過的老命題。

薑星火就算是讓朱棣把所有反對者都砍死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但就算是說氣話,到最後還是繞不開這些問題。

想要變法,想要進行儒教變革,解除思想禁錮,與製造力同時解鎖,來完成從思想到現實的雙重變革,那麼這些挑戰是他所必須麵對的。

換言之,是時候掀起一場思想上的討論與變革了。

這才是“啟蒙大明”真正要做的事情。

隻有完成思想解錮,近代科學才有最基礎的發展和傳播的空間,有了近代科學,才能進一步促進工業化,讓這個世界的大明走上一條新路,這是發展科學的前置條件。

說實話,光靠科學實驗震驚古人是沒用的,古代從來不缺奇思妙想,缺的是給這些奇思妙想建立一間遮風避雨大廈的人。

薑星火走到了刑房的小窗前,打開了遮擋光線的木窗。

外邊,依舊是陽光燦爛的夏日。

隔著一條禦河,對麵街頭巷尾,依然熱鬨喧嘩著。

但在薑星火的眼中,卻有寒氣漸漸滋生。

“真理不辯不明,古今之辯,王霸之辯,義利之辯,不過是我路上的三塊絆腳石罷了,你且好好活著,看我如何踢走便是。”

薑星火回望著黃信,一字一句,平靜地說道。

“朱熹能宣稱他‘贏’,是因為他的對手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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