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沒在姑蘇待幾天,留下魯德潤負責燕王安全事務後,便親身前往淮漢前線,督促布置軍情司業務。
九月初五的時候,靠著增加考官人員,並加班加點,府試成績提前出來,並張榜公布,吳潛也得已結束一個多月的鎖院狀態。
按此時規定,每一屆科舉能夠參加省試的名額,大約兩千名左右,但全國參加解試的士子,卻有三四十萬,也就是說,兩三百人才取一個解額。
這才是真正的千軍萬馬擠獨木橋啊。
鑒於各地教育水平參差不平,為了均衡,每個地方的錄取比例並不相同,大致是偏遠落後地帶更高一些,幾十人就能取一個,但江南福建等地,一向文教興旺,大多是三百多人才能取一個解額。
平江府這次有一萬三千多人參加府試,最終上榜的,也就四十三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許多有才學的人終生不第也就不足為奇了。
趙孟啟在月灣茶肆遇見的魯尚明五人,不止有真材實學,並且得到了好運庇佑,雖然排名不算太前,也都登榜了。
五人看完榜後,自然是聚在一起好好慶祝一番。
也不想過於張揚,畢竟還隻是取得了解額而已,何況到處都是失意者,過度刺激他們,難保惹出什麼事端。
這世上,什麼時候都不缺紅眼病,見不得彆人好的人。
沒去酒樓,就在魯家的彆院中,五人置酒言歡。
幾杯熱酒下肚,魯尚明歎道,“總算沒有辜負殿下的寄望……”
“是啊,這兩個月來,我閉門苦讀,就差懸梁刺股了,總算熬出來了。”章慶接口道。
崔豐笑著,“誰不是呢,說來,要不是殿下激勵,你我五人還悠哉遊哉,恐怕隻會榜上無名了。”
“那咱們是不是該去拜謝殿下?”
邱樂和醺醺然,還沒喝幾杯,就仿佛已經醉了。
他旁邊的許向青更為冷靜一些,“以我之見,還是彆去了,吳相身為主考,都一再聲明,謝絕一切舉子拜謝,估計殿下也不喜歡這套,我們要是去了,指不定有小人嚼舌,說殿下私相授受。”
“向青此言有理,殿下也不在意這些虛禮。”魯尚明表示讚同,“殿下看重和期許的,是我們能做實事,就如吳江之戰時,我等組織協調民夫,殿下就很是高興。”
“說實在話,以往我很是瞧不起那些粗鄙武夫,但身臨戰場之後,見到那舍生忘死,血流漂櫓的場麵,才意識到自己的淺薄狹隘,原本還打算,要是這回落榜,便去殿下的東衛應募,現在看來,隻能等省試後再說了。”
許向青文文弱弱的,居然開始有了向武之心。
邱樂和點頭附和,“我是已經想好了,不管這次科舉結果如何,都要設法到殿下那裡做事,哪怕做一刀筆小吏也行。”
章慶抿抿嘴,開口道,“這般想倒是沒錯,不過咱們還是得儘全力應試,若是能登科,有了好,才能走得更遠,才能更好的為殿下,為大宋做事。”
“此言甚善!”崔豐拊掌,“不管怎麼說,咱們得繼續努力,不能有絲毫放鬆。”
“嗯,我打算後日就啟程前往臨安備考。”魯尚明伸展著身體,“說來,這些日子兩耳不聞窗外事,倒是錯過了許多精彩,就連那花魁大會,咱們都沒去……”
“花魁大會這等尋歡作樂之事,我現在倒沒興趣了,唯可惜的是,沒能親睹殿下的才情風采。”邱樂和滿是遺憾狀。
許向青都不禁激動起來,“是極是極,殿下的十香詞那真是曠古爍今……”
趙孟啟偷來的十首相思詞,傳著傳著,就被大家簡稱為十香詞。
魯尚明唏噓,“哎,以前我對自己的詩才頗有幾分自得,如今方知自己狗屁不是,這次應試完,將來再也不作詩詞了,免得貽笑大方。”
“哈哈,我等皆是凡人,怎能和殿下那天授之才相比,那不是自尋煩惱麼,不過話說回來,殿下說得也沒錯,詩詞隻是小道爾,我等勿須多費心神,而是該用心在實學上……”
如魯尚明五人一般,其他得解舉子,都是歡欣鼓舞,憧憬著光明前途。
但絕大多數士子,隻能黯然心傷,徒呼奈何,甚至心生怨尤!
從隋唐興科舉起,社會底層有了一條上升通道,到了宋朝,更是鼓勵天下向學,擴大錄取人數,社會內部矛盾緩和了許多。
然而粥少僧多,錄取名額終是有限,進取心得不到滿足之人,比比皆是,埋下了許多隱患。
一些不得誌者,像黃巢李振那般,掀起或參加叛亂,瘋狂報複社會,貽害無窮。
有些極端如張元吳昊之流,不惜叛國背祖,投效於敵國,然後以殺戮同族為晉身之階。
為了儘量避免這些禍害,朝廷日漸增加取士人數,屢屢頒行安撫措施,但都是治標不治本。
根本矛盾在於,“少取,則黜落多,多取,則浮濫、冗官多。”
宋初,應舉的士子一萬左右,每屆取進士幾十上百,如今取士百,可應舉者近四十萬,供需失衡越發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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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對士子的確很優待,經濟上有不少補貼,以此‘養士’。
但隻一味養著,讓他們一次次的衝擊獨木橋,這在趙孟啟看來,其實是巨大的浪費。
不能說讀了書便是人才,但有文化的人怎麼都要比文盲好用些。
於是,放榜之後,燕王旗下的產業,都紛紛以優厚的待遇公開招聘人員,平江府學所設立的新科目,也大量招收學員,免學費包食宿加津貼。
其中最為大張旗鼓的,當屬東衛募兵。
一隊又一隊東衛士兵,穿著鮮明的衣甲,握持著寒光閃爍的兵刃,緩緩開進姑蘇城中。
東衛大營就在城南,平日間經常繞著城外操練,有時候也入城在街市巡邏,城中百姓已經熟悉,知其軍紀森嚴,對百姓秋毫無犯,加上事前官府也有通告,因此並沒有引起恐慌騷亂。
他們進城後,以連為單位散開,執行‘路演’任務。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係虜請長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慷慨激昂的歌聲,以大異於時下的曲調,從朝氣蓬勃的少年軍士口中齊聲吼出,引得城中男女老少齊齊側目。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
一呼同誌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淨胡塵,誓掃韃虜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
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百姓聽得歌中氣衝鬥牛鐵馬金戈的豪情壯誌,心中頓感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