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過去,局勢依舊。
張家大宅裡的人,仍然是籠中鳥、甕中鱉,被困得死死的,沒有出大門半步。
大宅外麵的人,一日多過一日,好似小半個佛誓城的人都堆在了這尺寸方圓。
有所變化的是,這些人漸漸沒了力氣蹦躂,口號也不再喊了。
火山爆發一樣的聲討示威,轉化成了沉靜如潭的靜坐抗議。
有時候,沉默比喧鬨更具壓迫感,因為你不知道其中醞釀著的大風暴何時發作,又蘊藏著多強的力量,會帶來多大的破壞。
在此時此刻,保脫禿花有些坐立不安,便召來下屬詢問。
“這幾日,難道裡麵一點反應都沒有?”
下屬看出他的煩躁,也不敢多想,隻如實回答,“沒有。”
“沒人出來?沒有求援?沒有要求供應糧食?沒有提出交涉?”
“沒有,什麼都沒有,要不是能從高處看到裡麵的人,都要以為是座空宅了。”
“奇來怪哉,就張家存的那點糧食,夠這麼多人吃?”
“那就不清楚了,倒是外麵有不少人餓暈過去。”
這下屬說的,是外麵人群在靜坐的同時,有不少人用絕食來表達抗議。
“嗬,全都是蠢貨,哪有用自家性命來向脅迫彆人的,宋人豈會在意彆國百姓的生死?”
保脫禿花一臉不屑,隨即向下屬揮揮手,“先下去吧,給我時刻盯著點,發生任何情況都要及時報來!”
下屬躬身領命退了下去,留保脫禿花在房內獨自苦惱。
他原本是要借勢威壓,使錢隆屈服,從而一雪前恥並掌握主動權,然後為自己所利用。
哪知錢隆好似洞悉他的意圖一般,竟一直穩坐釣魚台,不動如山。
這一下反倒令保脫禿花陷入尷尬又危險的境地中,進退兩難。
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想到,這前所有為的聚眾抗議絕對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但和許多人暗自猜測所不同的是,搞鬼的並不是他保脫禿花。
事實上,保脫禿花在最開始的時候光顧著幸災樂禍,並沒有想太多,也多虧那個耿直下屬的提醒才意識到問題。
雖然他後知後覺,卻也不完全是蠢人,很快就明白這其中多半暗藏著對他的殺機。
不過他比較自以為是,覺得自己足智多謀雄才大略,這小小陰謀不足為懼。
於是乎,他便企圖將計就計,打算踩著細繩跳舞,借這股東風達成自己的目的。
不過現在他感覺自家的如意算盤有點打不響了,事態隨時會向對自家不利的一麵倒去。
對於真正的幕後之人,他想來想去,都覺得應該就是自己那奪了王位的大哥。
“哼!嘴上說著要兄弟齊心,卻時刻想著在背後捅我刀子,真當我是三歲小兒任你擺布不成!?”
喃喃自語了一句,保脫禿花便向心腹親信發出幾份手令,暗中集結自家兵力以備不測。
張家大宅內,其實並沒有像表麵看起來那樣鎮靜,因為糧食已經見底了。
這時,能說得上話的幾人都聚在了錢隆所住小院的花廳內。
張楊帆愁眉苦臉,“錢統領,這麼多天下來還看不到一點好轉的跡象,咱們的糧食也要吃沒了,實在是撐不了多久了,再這麼拖著也不是個辦法啊。”
蒲師文這陣子一直擔驚受怕魂不守舍的,卻又不敢在錢隆麵前多說什麼,此刻連忙附和。
“下官認為張員外言之有理,都這麼久了,外麵那些刁民依然執迷不悟,占城官方也不見有什麼動作,八成就是不待見咱們,甚至就是占城權貴做的手腳,所以這時間拖得越長就越發對咱們不利,以下官之見,咱們還是先撤離占城,等有了更充分的準備再來……”
錢隆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撥弄盞蓋,翹起的二郎腿還一顛一顛地,甚是悠閒自得,張蒲二人的話經過耳邊也隻如輕風一般,沒掀動絲毫情緒。
等蒲師文費了半天口水,他才懶懶抬起眼皮,“如何撤離?”
見錢隆似乎有所鬆動,蒲師文心中大喜,“咱們有近百甲士,還裝備了手雷,若想突圍撤離也並非難事,外麵那幫刁民便是再多,在天威之下如何攔得住咱們?”
這家夥口無遮攔說出手雷,錢隆也來不及阻止,隻能惱怒地瞪了蒲師文一眼。
蒲師文自己見慣了過軍中的火器,卻忘了這些東西對外仍是機密,非必要不得泄露。
這會醒悟自己犯錯,他不禁心虛,尬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在似乎沒引起張楊帆蘇利耶等人的注意和好奇,錢隆擔心適得其反,也就不打算太過追究,隨手放下茶盞。
“說得輕巧,誰知道外麵那數萬人瘋起來變成什麼樣子,而且你也說了這裡麵有占城權貴搞鬼,那誰又能保證現在保護咱們的近千占城官兵不會在咱們突圍時倒戈相向呢?之前由於我的盲動,已經犧牲了胡斐,不到萬不得已我可不想冒險再有無謂傷亡。”
“這……”
蒲師文並不覺得錢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人,但又沒立場去駁斥這個理由,他總不能說為了自己的命可以不在乎將士的生死,不然錢隆能當場給他幾個大耳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