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妗音傅辭!
嚴暮這次帶來了不少官差,將李淮府上的護衛給趕走,由他的人將萬春園護衛起來。
得知他是奉皇上之名來調查楊賀貪汙案的,弘玄衝他行了個大禮。
“殿下還沒洗脫罪責,卻能來查此案,於情於法都不合適,但皇上竟還是派你來了,可見殿下本事之大,貧道實在佩服。”
嚴暮眯眼,“你少拐我!”
“殿下有能安邦定國的大智慧!”
“我有多少智慧我知道,不接受吹捧。”
“更難能可貴的是殿下能認清自己,不膨脹,不自滿。”
嚴暮無語,這老道士想要他坐上那位子,做一位賢明的君主,安天下平社稷,鞠躬儘瘁,舍小我成大業,就像書裡那些聖人一般萬世留名。
他畢生所願就是扶持這樣一位君主,做一位也能名垂千古的賢臣。
可惜,他這人沒那麼多大義,更沒那麼無私,即便做了君主,他也不會舍小我。他就想放縱的活著,怎麼痛快怎麼來。
見嚴暮已有些不耐煩了,柳雲湘忙轉移了話題“快把你們倆偷來的賬冊拿出來,看看有沒有用。”
薛長風一拍額頭,還真往這茬了,於是忙將賬冊從懷裡掏了出來。馮錚也拿了出來,二人合到一起,一共有十來本。
大家圍上來,柳雲湘讓大家一人拿一本,看有沒有問題。
她拿起一本,卻見嚴暮還坐在原位上,見她看他,便將她拉到身邊坐下。
“你不看看?”柳雲湘問。
嚴暮哼了一聲,“想到楊賀竟然憑白坑我,我就不想看。”
柳雲湘好笑,“你應該知道他是迫不得已的。”
“我知道啊,但我就是不想幫他。”
“小孩子才記仇。”
“你什麼意思?”
柳雲湘往嚴暮懷裡靠了靠,“咱倆一起看。”
嚴暮摟著柳雲湘,趁其他人沒注意,偷偷親了一下,才不那麼氣憤了。他擁著柳雲湘,與她一起翻看賬冊。
這本是各地繳納稅糧的冊子,他們先看到了岐縣,去年因為大旱,朝廷免了他們的稅糧,因此他們這一頁是空的。再往後翻,其他縣竟沒有交足。
“其他縣也受災了?”嚴暮問。
柳雲湘點頭,“道長他們去調查過,去年除了岐縣,周圍幾個縣也都受災了,有輕有重的,因此上交的稅糧都不足。”
不過這些縣在去年秋收後都補上了,所以最後是個‘平’字。
嚴暮看著這個‘平’字,略略有些遲疑,“燕州比其他地方多加了三成稅,當年就能補平,除非是個大豐收。”
這時弘玄轉頭道“我問過古縣令,去年秋收也受了影響,糧食產量不如往年。”
嚴暮心思轉了一轉,繼續往後看,這般賬冊記錄的很詳細,也很清晰,而且從中可以看出百姓繳納稅糧,商賈繳納稅銀都是足額的,可他給朝廷的賬本卻做了假,貪汙的一百萬兩就是這麼算出來的。
再往後看,柳雲湘突然瞄到一處,忙隻給嚴暮看“這個長河村,我們去過,村裡的青壯年都被抓去參軍,而且都犧牲了,年輕女人帶著孩子也都離開了,村裡隻剩老人。雖有良田,但大多都荒著,隻種著幾畝地,勉強維持村裡老人們的口糧。他們沒有多餘的糧食繳稅糧,而且為了逃避催繳的人,他們還扮鬼嚇唬他們。”
而這一頁下麵竟清清楚楚記錄著長河村繳納的稅糧數,還是加征三成以後的,這明顯不對。
柳雲湘讓弘玄和薛長風看其他年份的,很快他們就找齊了,自楊賀上任這幾年,長河村並無拖欠稅糧的記錄,每一年都繳足了。
柳雲湘將幾本賬冊放一起,事情一下就清楚了。
“從來沒有這一百萬兩,它在賬冊上長出來,又在賬冊上消失了,沒有進任何人的口袋。”
弘玄點頭,“這樣日積月累,數額越來越大,已經瞞不住了,總要有一個人來頂鍋,所以楊賀站了出來。”
薛長風撓了撓後腦勺,一時沒聽明白,“朝廷每年都查賬的,怎麼會沒有查出來?”
嚴暮撇了一下嘴,“因為在楊賀在燕州這幾年,天災人禍不斷,他每年上報朝廷的都做了假賬。朝廷不查則罷,一查就是漏洞。而且是日月長,漏洞越大,很難不被發現。”
“為了不讓朝廷追責百姓和那些商賈,他便攬到了自己身上,讓朝廷以為是他貪汙了。”柳雲湘繼續解釋了一句。
薛長風想了好一會兒才想通,“所以燕州百姓都說他是好人,可好人不一定是好官。好官要保朝廷社稷,而他沒做到,隻保護了燕州百姓。”
“大人剛來燕州上任那年,恰逢大旱,百姓食不果腹,他向朝廷求救濟,可朝廷非但沒有給,還追加了三成稅。他看著百姓們一個個餓死,隻能罵自己無能。後來他去彆的州借糧食,吃了多少閉門羹,甚至給那些人跪下,終於借來了糧食,城中架起了粥棚。可當他回到家,卻發現老娘和妻女都餓死了。”說到這兒,馮錚紅了眼,“府台府西院那幾座墳就是老夫人、夫人和小姐的,還有幾個下人。大人覺得自己深深愧對他們,於是將他們葬在了西院,每日都要過去看看。”
柳雲湘聽到這吃驚不已,原來那幾座墳裡埋的竟是楊賀的親人。
“以前的燕州確實雨水充沛,土地肥沃,乃是大榮主要的產糧區,經貿繁榮,百姓富足。可這十多年來,但不知為何,燕州時常發生旱災,朝廷卻跟瞎了眼似的,還要多加三成稅。百姓叫苦不迭,商賈們紛紛逃離,燕州一下就窮了下來。為了改變這個狀況,大人開始做起假賬瞞朝廷,風調雨順的年頭,他就上報遇到了災害,糧食減產,隻能交一半的稅。乾旱的年頭,他就說遇到了大旱,顆粒無收,還要找朝廷要救濟。朝廷不給,他就請求將商賈那三成稅用於救災,如此欺瞞了一年又一年,百姓吃飽穿暖了,商賈也留下來了,經貿越來越繁榮。”馮錚說完後聳了聳肩,“這就是真相,我們大人是貪汙也好,欺瞞朝廷也罷,總歸一個死罪。”
柳雲湘沉沉歎了口氣,難怪楊賀一直不說那一百萬兩的下落,難怪他不覺得他們能救他。
如此,他們確實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