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雪漪沈霽!
當年嚴暮做為奸臣,利用手上的權利,以威逼利誘也好,以權欺人也罷,總之籠絡了很多資源,借此謀取暴利。
錢莊、冶鐵坊、出海貨船、東西商隊等等,他名下產業很多,但他其實並不愛財,畢竟那時候他連自己的命都不愛。
這些產業雖由他掌控,但其實上官胥安插了很多自己的人,嚴暮大抵是知道的,但他不在乎。因此在他落入朝廷之手,將被送往北金的時候,這些產業隨即被上官胥接手了。
“他從你那兒拿走了那麼多,我們隻要回這蘭園,他不至於不還吧。”柳雲湘這般說,但其實心裡也沒底。
對上官胥這個人,她不了解,隻覺得這人很矛盾。他做為西廠督主,人人畏懼,但他總是笑吟吟的,看上去十分和善。他養大了嚴暮,對他極儘疼愛,可又設計陷害他,甚至一次次殺他。還有他對秦飛時,做為舅舅,真可謂用心竭力了,但有一次她見上官胥和秦飛時在一起,他麵上冷淡,眼裡甚至有幾分厭惡。
這個人,很難看透。
而且他教他心機城府,磨煉他意誌,給他施展空間,若說是為了給秦飛時掃平一些阻礙,他教他的也未免他多了,多到他可以不受他控製。
嚴暮說了這句,眼神便冷了幾分,比背叛和陷害更可怕的是來自最信任最親近的人的背叛和陷害。
來到督公府,門房看到嚴暮,下意識的喊了一聲“七爺。”
稍一愣,又忙改口行禮,並請他們在府門外稍等,他進去稟報。
嚴暮抱肩,“這老東西最近總生病,半死不活的,未必肯見我們。”
不多一會兒那門房出來,請他們二位進去。
進了門,那門房道“督主在海棠閣,七……七殿下,奴才這兒離不開,您認識路,便和王妃自行過去吧。”
嚴暮瞅了一眼門房,已經滿頭白發了,當年他進府的時候,他頭上至少還有一半黑的。
他沒說什麼,帶著柳雲湘往裡走。
督公府朱門繡戶,看上去十分奢華,但走進裡麵才發現前院似乎荒廢了,園子裡生了許多雜草,路上枯葉堆積。一路往後院走,偌大的府上竟空蕩蕩的,一個下人都看不到。
“難怪那門房說走不開。”柳雲湘說著又四下望了望,還是沒看到人,“府上怎麼沒人啊。”
那時候年紀小,滿院子的跑,打鬨,上房揭瓦,為了伺候他們幾個,府上仆人也很多,跑得急了還會撞上人。但隻要上官胥一回來,他們幾個就老實了,一個個乖乖上前請安去。
那時上官胥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看把你們幾個給能耐的,乾脆將這督公府給拆了得了!”
過遊廊,穿穿堂,來到後院,柳雲湘轉頭問嚴暮“海棠閣在哪兒?”
嚴暮默了一下,帶著柳雲湘上了西邊的遊廊,穿過垂花門,又經過一小園子,終於來到海棠閣。海棠閣內遍種海棠樹,等走到門前,嚴暮站到一棵海棠樹前。
“這是一株西府海棠,花開的時候,十分繁盛,如雲似錦。這是我剛進府的時候栽的,那年我十歲,吵著鬨著要會嚴家。老東西跟我說,種下這棵樹,它能在這裡紮根,你也能。那時這株海棠比小拇指都細,葉子還乾枯了,沒想到種下去後,它竟奇跡般活了,如今它已長得這般高。”嚴暮這話裡頗多感慨。
許多年過去,樹長高了,人也變了,世事更無常。
正在嚴暮感慨良多的時候,上官胥出來了,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袍子,麵色有些憔悴,人也瘦削了許多,看上去十分沒有精神。
他先睨了嚴暮一眼,再看向那株海棠,道“事實上你種下的那棵海棠已經死了。”
嚴暮皺眉,“什麼意思?”
上官胥乾咳一聲,“死了就是死了,我還不是怕你哭怕你鬨,趁夜裡偷偷移了一棵種這裡。哪知道夜裡太黑,沒太看清,種成了彆的品種。這棵不是西府海棠,而是垂絲海棠。”
嚴暮臉一黑,“那時沈雲舟說我這是垂絲海棠,我跟他爭辯,我們倆吵得麵紅耳赤還打了一架。”
“雲舟受了委屈,我就哄他說新來的這位弟弟不太聰明,讓他以後多讓著你。”
“他後來叫我傻老七,直至我功夫比他厲害,將他狠狠揍了一頓後,他才不敢這麼喊了。”
上官胥笑了笑道“所以我從小就教育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即便是你覺得最親的人,你與他親,他與你未必坦誠。”
嚴暮冷哼一聲,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王妃,先坐吧,嘗嘗下麵孝敬的大紅袍。”
上官胥打斷柳雲湘的話,衝門口一小婢女招呼了一聲,隨後在嚴暮對麵坐下。很快那小婢女過來,提著茶壺和茶杯。
上官胥讓她放下,而後親自倒了三杯茶,一杯推到嚴暮跟前,一杯推給柳雲湘。
嚴暮端起麵前這杯茶,嘴角扯了一下,“彆人遞的茶,再難喝,本王不嫌棄。但督主遞來的茶,再好喝,本王不敢喝。”
上官胥笑了一笑,繼而端起自己麵前這杯茶,細細品了一口。
“七殿下如今身份貴重,若在奴才家裡出事,奴才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嚴暮哼了哼,這才喝了一口,“你孤家寡人的,統共也就一顆腦袋,還不值錢。”
“那些年家裡人多熱鬨,後來一個接一個離開,家裡就清淨了。清淨了也好,我本就愛清淨,可大抵是年紀大了,這一二年心裡總覺得落寞,想再聽聽那鬨聲。”說到這兒,上官胥搖頭苦笑,“可你們注定不是這院裡的海棠,根兒不在督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