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這個詞很模糊。
至少落在葉漓身上,很模糊。
他在路邊偶遇嚴楓安之時,見到這個渾身上下透著生人勿近氣息,一臉冷漠的少年。內心雖感歎其美貌,卻也惋惜其美貌。
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麼就不會笑呢。
他是這樣想的。
後麵半百年的光景,掌門未身隕之前,他其實跟這個少年算不上多親近。
他是青禦大師兄,掌門親傳弟子,都是單獨有一間竹屋小院,用來靜心養性。練劍更是有專門的地方,與尋常弟子隔開,卻有一條小道是必經之路。所以與嚴楓安那時的關係,隻是偶爾練劍結束路上,打個招呼的來回。
碰上一次心情好,葉漓也隻是開玩笑似的讓他多笑笑,不然該娶不到媳婦了。
嚴楓安生得格外出眾,身材高挑,眾人之間一眼就能發現,說注意不到是假的。
但葉漓的這話確是句玩笑話,卻更偏向於民間。
畢竟娶妻生子這種事,是民間必不可少的一件要事。而落到他們這些修仙者身上,其實可有可無,有時還會徒增煩惱。
可當葉漓說完之後,嚴楓安深深看一眼葉漓,就揚長而去。那時候葉漓以為這半大的娃娃生氣了,後麵也就知趣般沒提過這件事。
事情的變故在息獸即將出世,在天玄沈霧年的帶領下,十幾家仙門齊聚一堂前往玉訣無岸。
而嚴楓安的變故,發生在眾人於無岸等待陣法落成,在四方立陣的時候。
那天,師父死了。
很多人都死了。
葉漓巡查返回,看到滿地的師兄弟,以及,渾身是血的嚴楓安。
他殺紅了眼,發絲尾間都沁滿了血珠,正一滴滴的往下砸著。見來人,閃身來到麵前,手持長劍便要往葉漓身上砍下。
葉漓沒有躲閃,當嚴楓安渾濁不已的眼眶看清來人,眼前人已然被他揮砍下一臂。手臂緊握長劍,從半空中掉落地上,長劍隱於厚厚的草叢之中。
肩頭傳來的強烈痛感,讓葉漓出了淚。
他問嚴楓安:“這些人,與你有仇?”
葉漓其實還想問下一句,我也與你有仇,怎麼不連同我一起殺了。
那是葉漓第一次動靈魂深處的力量,金色的光芒,本來是劈嚴楓安的。卻不想息獸剛好出了頭,就被這一劍重新封回地底。
同時,那一次也是葉漓第一次看見,嚴楓安永久不變的臉上出現了慌亂的神情,是看到金光之後。
嚴楓安將葉漓強行帶到一處山林內,動用神力清除了他的記憶,還使他被砍斷的手臂重新長出。
從那時開始,修真界便流傳出青禦一少年愛慕門下大師兄已久,息獸一行中表達愛慕之情。而當時青禦門下同胞皆亡於息獸手下,大師兄葉漓悔其不能護他人安危,傷心欲絕,便與少年一同隱居。
同時,這邊嚴楓安給葉漓重新編的結局,也與傳言異曲同工。
然後那十年在那間嚴楓安親手搭建的木屋內,葉漓都一言不發,呆滯的目光望著青禦門的方向,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嚴楓安以為是悲痛難言,從未過問,隻是默默在其身側。
嚴楓安動手能力很強,他照顧葉漓的起居,任勞任怨的上山下山,每天隻為尋些新鮮事物逗葉漓開心。
前期時間,葉漓連眼神都懶得給他。後麵漸漸的,可能是時間磋磨,有可能葉漓不那麼記恨於他,便開始留意他的忙進忙出,兩人關係才稍稍緩和一些。
嚴楓安可能以為是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果,殊不知,葉漓從未失憶過。
他隻是在思考自己為何沒死,往日的相處,也信了傳言那般,嚴楓安的確對他有情。
葉漓沒過多久便接受了對方,漸漸的,才從相敬如賓,到逐漸愛戀。
細細盤劃過往,回過神來,葉漓抬眸望著眼前的人,淡淡說:“楓安覺得我記起來了什麼?你殺了師父?”
聽到這句話,葉漓感覺眼前人一直緊繃的氣息瞬間緩和下來,像是為一件更大的事情成功隱秘而欣喜。
嚴楓安上前走了兩步,將葉漓抱入懷中,額頭深深埋入他的脖頸處,貪婪的吸食著他身上的餘溫。
“師兄,師父的事我很抱歉,隻因當時我恰巧練功走火入魔,這才失手殺了眾人。對於這件事,我很愧疚,我悔不當初。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隻要你能解氣,殺了我都可以。”
事實上,男人撒謊的確可以不打草稿。
葉漓卻也陪他一起演下去。
葉漓先是將眼睛憋得通紅,還順勢在眼裡擠出幾滴生理鹽水。用以剛剛好的力道使勁捶打嚴楓安的後背,趁他在側頸旁抬起頭的功夫,把眉尾瞬間耷拉下了。眼眶裡的淚水將落未落,一副倔強,委屈極了的模樣,還哽咽著嗓音:
“殺了你,師父能回來?”
“對不起,師兄。”
嚴楓安的眼中也被愧疚的表情所替代,也冒出了水光。
要不說男人的眼淚最不值錢呢。
這下好了,倆都哭了,演戲還一個比一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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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安,我很想報仇,但當下還有要事,我不想為兒女情長耽誤大局。”這句話葉漓說出來都臊得慌,生怕自己在嚴楓安麵前笑出聲,連忙撲進嚴楓安的胸口,肩膀還一抖一抖的。
後背傳來輕微的拍打,是嚴楓安安撫的動作。葉漓看不得他的表情,隻能聽到一副我明白我知道,我絕對支持你的聲音。
“師兄做什麼楓安都願陪其左右。”
葉漓不得不感歎,他和嚴楓安果然倆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兩人抱著膩歪了一會兒,嚴楓安才恍惚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宋錦和李柏兩個現在似乎生死關頭,要去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