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這場雪斷斷續續,竟是下了一整月,臨至年關仍不見停。
這段時日,平京城裡最為人樂道的就是朝廷打下了上梁,林大將軍智計無雙,太子殿下勇冠三軍。
提及太子殿下,就不得不帶上春家那位病美人。
這位驕客出身尊貴,可惜天生病骨,早些年在外求醫,後一直在江南修養。
如今宮裡頭剛傳出皇後娘娘要為太子殿下定正妃的消息,春家這位便病愈歸京。
再思及皇後娘娘與春夫人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不難猜想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太子妃之位會落在春家小姐這個親侄女身上。
隻是沒想到這位驕客病情反複,皇後娘娘也不能讓太子殿下剛新婚就喪妻吧!
宰相府,扶雲館。
春夫人身邊的秦媽媽領著人,敲響了院門。
“逢月姑娘在嗎?夫人遣我來給小姐送些物件。”
逢月拍了拍衣上的雪粒子,這才慢悠悠轉進前庭。
這位秦媽媽乃是春夫人身邊第一得力之人,府中地位不低。
看秦媽媽等在院門口,才見禮道“秦媽媽您怎麼親自來了?”
“夫人今日進宮,皇後娘娘賞賜下諸多珍玩,夫人吩咐我給小姐送來。”
想是那邊春夫人記掛,秦媽媽又問“小姐這兩天睡得可好?”
逢月小聲謹慎,將主子的病往重裡說“回府後便沒見好,夜嗽不止,堪堪隻睡了小半個時辰。”
“這怎麼行!”
秦媽媽一聽,直皺眉頭,看院裡人稀空曠,更是搖頭。
“雖說小姐喜靜,可這般冷寂,小姐如何能心寬?小姐身邊隻你和綠珠二人辦事,終歸不夠用。”
提及此,秦媽媽走在前頭,低聲說“夫人倒是替小姐備了幾人,可小姐對夫人的態度,夫人是怕將人送了來,小姐她多心。”
夫人和小姐的關係,這些話秦媽媽能說,逢月卻不能。
她也不是不敢,而是主子在這宰相府裡裝閨秀,她也不能壞了主子的事。
一行人進了院,逢月示意小丫頭們把東西放下。
等東西放完,秦媽媽讓她們退了出去,獨獨跟逢月說話。
“如今眼饞咱們相府富貴的人多的是,你們可要放聰明點,小姐不管事,你們就是小姐的左膀右臂!”
逢月敷衍附和“媽媽此話怎講?”
秦媽媽低聲道“娘娘昨日召夫人入宮,言語中露出幾分意思,明年開春,太子殿下的婚事必然會提上日程,小姐入主東宮指日可待……”
扶雲館的老梅樹不知多少年了,已然是老枝遒勁。
正逢大雪,正是賞梅賞雪的好時節。
暖閣之上,一把鋪著狐皮的紅木躺椅輕輕晃動。
美人一身素白衣裳,正悠閒躺在椅上,纖指握著一卷竹簡。
竹簡年歲久遠,泛著黃,墨跡也有些暈開。
椅邊碳爐子中銀絲碳燃出赤紅,燒出細細裂響。
雪日的清蒼日光照進這個小閣樓裡,撒在春念人未施粉黛蒼白的麵靨上。
綠珠在她身後整理著書架,按吩咐找出所有涉及船舶製作的記載文書。
南榮海疆遼闊,諸國之中,南宋海業最為繁榮,亦最善水戰。
春念人緩緩放下竹簡,偏頭往雕花欄杆外看去。
白雪紅梅正豔,卻已近春日。
春日,一應當欣欣向榮。
“南榮之征可近可遠,當下要緊的是上梁已經納入我平唐國土,朝廷欲在上梁舊地設立安北都護府,該定何人?”
她翩若驚鴻的聲音從暖閣裡頭飄出,散入風雪中。
入夜,東宮。
宮婢雪夜提燈,領著人在宮中行走,停在書房院外。
書房雪簷下,沈君州雙手收在大氅中,細粒雪花飄落在他黑色氅麵上,晶瑩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