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神佛_妖來覓酒家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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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神佛(1 / 2)

關於過去,孟流景不說,裴清光便也不追問,扭過頭又自顧自喝起了酒。

“裴掌櫃很早之前就懷疑我了吧。”孟流景沒來由地開了口,倒讓裴清光有些不自在。

裴清光側頭看向孟流景,手中拎著的酒壇隨著她手指的撥弄打著旋,月光映在她的臉上,竟有了一絲神明的光彩。

院中月色正好,孟流景的視線停留在裴清光的臉上,也停留在那片神性上,裴清光笑著任他打量,坦蕩而慈悲。

“小時候我父親帶我去過一座奇怪的廟宇,那裡所有的佛像都是背對著叩拜的信徒,”裴清光將酒壇放在桌上,摩挲著酒壇的邊緣,“父親說,世間生靈的欲望太過強烈,連漫天神佛都無力招架,當時我以為他說這話是因為對靈脈守護人的職責心生倦怠,連神佛都無法一一滿足那些生靈的願望,更何況是我們呢。”

“但是,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都在堅持著自己的職責,懷抱著裴家的初心,那時我就想,未來我也要成為這樣的靈脈守護人。”

“以肉身化神佛,的確是裴家人能做出來的事。”孟流景起身給裴清光滿上了一杯酒。

裴清光與孟流景輕輕碰杯,將杯中酒一飲而儘,望向頭頂的星空,自嘲道“這世上哪有什麼神佛。”

“也是,如果真有神佛,四百年前他們為何坐視不理。”孟流景的一切心結都因四百年前的那場災難而起,他清楚地知道這樣不值得,但他無法違背自己心中如洪流般的念頭。

裴清光笑著走到孟流景麵前,“陪我去個地方吧。”

孟流景望向裴清光的眼睛,那雙真誠的眼眸裡此刻正倒映著他的身影,仿佛也倒映出他自覺醃臢的靈魂。

孟流景下意識避開視線不敢再望向裴清光,裴清光卻堅定地牽起他的手,帶著他走到了馬棚邊。

“我們要去哪裡?”

裴清光翻身上馬,笑道“去一個安寧的地方。”

一路向南,馬兒在天空疾馳,孟流景低頭看著腳下的景色,有昏暗安靜的街巷,也有燈火輝煌的勾欄瓦舍;有小而溫馨的屋舍,也有豪華奢侈的府邸;有拿著竹梆子巡視的更夫,也有醉醺醺的酒客;有人家傳出小兒啼哭的聲音,接著那裡便亮起了燭火的微光;有人大開著窗戶,借著月光讀著手中的書本,他們這一路跨越了大半的京都,也將眾生相攬入眼底。

“對人類的認知有沒有更清晰一些?”裴清光騎在馬上笑著回頭問道。

“或許。”孟流景也被這笑意感染,心裡沒來由湧上了一股雀躍。

一路朝著城外的方向奔去,腳下的風景漸漸變成了黑漆漆的山石,抬頭是月與星河,身下是不見光亮的荒山野嶺,孟流景的身體隨著馬兒的飛行顛簸著,就如同又回到了懸崖的邊緣。

孟流景對懸崖有種莫名的親切感,那種瀕死的感覺總會讓他有生的實感,就算有一天墜落,對他而言也隻是回到了生命最初的暖巢。

在他記憶的最初,家在一處臨近懸崖的洞穴中,懸崖下是一片靜謐的湖泊,父親幾乎每天都會從門前的懸崖一躍而下,去湖裡捉上幾條小魚,再沿著蜿蜒的山路步行上山,為愛人沿途采摘一些鮮花,待到日落時分,他們一家人就坐在懸崖的邊緣,父親忙著烤魚,母親笑著用父親采來的鮮花編些漂亮的玩意,有時候是花環,有時候是各式各樣的小動物,孟流景那時還是個頑童,沿著山路來回奔跑,等到疲憊後回到母親身邊時,總會收到母親編出的小禮物。

但這一切都在四百年前的大戰中戛然而止,父親身受重傷墜入懸崖,這一次他沒能帶著鮮花和小魚回來,母親最後收到的隻有一顆已經黯淡的妖丹,和父親消散時留下的幾件鮮血淋漓的衣裳。此後沒過多久,母親也在戰爭中離世,有鳴蛇趁亂收集起死去夢貘的妖丹,到頭來,母親什麼都沒有留下。

念及舊事,孟流景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這是一百年都不曾想起的畫麵,還以為這份傷痛早已愈合,但如今猛然回想起,才發覺這傷口早已潰膿,是痛意沿著骨髓蔓延了太久,以至於他已經習慣了這份痛苦。

就在孟流景即將忍無可忍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身下的馬慢慢降落在一片土坡之上。

這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沒有樹木,沒有野草,隻有一地的砂礫石塊,凸顯著這裡的荒涼。

孟流景扭頭看向裴清光,她正翻身下馬,裙擺在空中飛舞後緩緩落下,像是在他的傷口處覆了一層輕薄的紗布。

“這是哪?”孟流景收斂了情緒下馬,快步走到裴清光身邊。

“當地人管這裡叫菩薩坡。”裴清光將馬兒的韁繩順手塞給孟流景,自顧自朝前走了幾步,仰身躺了下去。

孟流景放眼四周,沒有能拴馬的地方,也沒有供馬打發時間的野草,隻好仗著四下無人,用妖氣化出一根立在地麵的木棍,將韁繩係上去。

裴清光懶洋洋地躺在地上,這時的晚風已有了暖意,夜空中繁星閃爍,一輪皓月藏匿在雲團之後,露出隱隱的光亮。孟流景安頓好馬後躺在了裴清光身邊,身下的碎石硌著皮肉,但睡慣了洞穴的孟流景卻覺得這樣的觸感最是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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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說的安寧之地?”孟流景雖然嘴上吐槽,但卻愜意地閉上了眼。

裴清光側頭看向他“你這不是挺喜歡的嘛。”

“喜歡歸喜歡,但這寸草不生的荒郊野嶺憑什麼會叫菩薩坡啊?”

“因為這裡住著許多菩薩。”

裴清光的語氣過分認真,孟流景不得不睜開眼望向她,試圖以此來確認此話的真假。

直到和裴清光四目相對,孟流景才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都做了些什麼蠢事,他明明是一個從來都不信任人類甚至厭惡人類的夢貘,但卻會下意識相信裴清光所做的一切並儘己所能地幫助她,甚至現在還會認真思考她說的荒謬之言的真假。

孟流景不喜歡這樣的自己,自從族人都不在了以後,他能一路走到今天,最主要的緣由就是從來不信任其他的妖獸,更何況是人類。

世間所謂溫情不過是惡魔嗜血前的幌子,一切的信任與親密都會成為最後致死的刀匕,夢貘一族就是因為過分信任鳴蛇才會消失,族人用鮮血換來的教訓始終刻在他的骨髓,可如今他竟有了要把自己全盤交付的念頭。

孟流景內心翻湧起一場海嘯,本能與執念相互拉扯難分勝負,為儘可能壓下這奇怪的情緒,他隻得坐起身不再看向身後的裴清光,卻聽裴清光幽幽開口“問菩薩為何倒坐,歎眾生不肯回頭。”

裴清光也坐起身,低頭撥弄著手邊的砂礫,輕笑道“你的背影很像我小時候在寺廟裡見到的那些奇怪的佛像。”

“我不是佛。”孟流景麵露痛苦,卻側過臉不願讓裴清光察覺。

“可你曾救下那些絕望的人類,對於他們而言,你就是佛,”裴清光一隻手托住臉頰,朝孟流景看去,“四百年前,你也在場,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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