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382.繪梨衣的鳳冠霞帔
繪梨衣睜大了眼睛,瞳孔裡倒映出餐廳中的一切。
“好厲害。”她抓過夏彌的手,在夏彌的手心裡寫字。
血統問題解決之後繪梨衣還是喜歡用眼神和文字來交流,大概是太長時間沒有說話,她不太願意開口。
隻有在路明非麵前的時候這女孩像是條多舌的小貓,喵喵喵叫個不停,還要用腦袋來蹭你的掌心和你的肩膀,你如果不摸摸她的腦袋她就生氣地用牙齒來咬你。
餐廳的舞池中央正有一對新人在舉辦婚禮,臨時搭建的高台上是用月桂花枝紮成的花門,穿著白色法袍的牧師麵帶微笑站在聖台的後麵,他的手下按著聖福音書,兩頂婚禮冠冕、一杯紅葡萄酒和兩支點燃的蠟燭分彆被放在聖台的兩側。
這應該是一場規模很小的東正教徒婚禮儀式,舞池中雖然彙聚著新郎和新娘的親友,但其他的客人卻並不受影響。
暖風係統正以最大的功率運轉,讓人昏昏欲睡的溫暖氣流中裹著威士忌和高級香水的濃鬱氣息。
輕盈的女孩穿梭在客人之間,她們穿著束腰的白裙,裙擺繡著華麗的金邊,年輕誘人的曲線暴露在空氣中,頭發像是黃金或者白金那樣燦爛,皮膚素白得像是冰雪。
她們正在為這一層的客人們分發紮起來的蒲公英花,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習俗。
門與門的縫隙中傳來聖台旁助理牧師詩歌般的聲音。
君宰,請祝福。
司祭悠揚地回應。讚頌常歸於我們的上帝,從今日到永遠,世世無儘。
樂手們低聲說阿門。
佇立著的親友們在胸口畫著十字,他們齊聲說求主憐憫。
戴著猩紅的綬帶蹬著黑色鋥亮皮鞋的新郎和新娘交換戒指,新娘穿著潔白的婚紗長裙,素白色的頭紗遮住那女孩的臉。
當儀式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都在低低地歡呼,好像婚禮這種事情就是該被所有人祝福的。
夏彌看著繪梨衣的側臉,那張臉上似乎倒映著金色的流光。她忽然有些失神,想起這麼多年就是這麼個小妖精在勾著師兄的魄兒呢。
“切,這算什麼厲害的?”夏彌嘟嘟嘴,伸手用指頭去梳繪梨衣暗紅色的頭發,發絲柔順柔軟,薄薄的白檀木的幽香沁進她的鼻孔裡,
“中國人結婚的時候會來好多好多人呢,新娘子還要提前很久準備,在我們那婚紗不叫婚紗,叫鳳冠霞帔,可漂亮了。”
望著另一側主甲板上陽光中波光粼粼的泳池發呆的諾諾心中一動,想起在另一個世界愷撒在一個叫鳳隆堂的地方給自己買過一套那樣的衣服,記得那件嫁衣的材料是上等湖綢,有精美的緙絲邊、貼著鳳凰花紋的金箔、鑲嵌珍珠紐扣和琉璃薄片,可惜後來被加圖索家群青殿裡那群老家夥送進了修道院,因為缺少鍛煉腰上確實長了些肉,有點塞不進去那樣的衣服……
她原本捧著一杯咖啡在小口啜飲,此時咖啡中的漣漪忽然便消失了,那對巫女般難以琢磨的瞳子裡閃過一絲迷茫。
鳳隆堂……
巨大的風暴悄無聲息地從意識的深處席卷,諾諾忽然冷下來,像是凜冬一樣刺人。
“我出去一下,打個電話。”她說,起身提著裙擺跨過靠著桌腿直立的黑色箱子去往主甲板。
她怎麼會沒想到呢,鳳隆堂這個名字分明就曾在另一個世界看到過,這一次調查到弗裡德裡希化名的林鳳隆身上的時候居然沒有半點印象。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在她的身上,發生在一個擁有側寫的魔女身上?
她走出去沒多遠零和夏彌同時看向諾諾的背影。
甲板上的風很大,諾諾暗紅色的長發在風中漫卷,長裙的裙擺也在風中漫卷,筆直秀氣的小腿在陽光下像是閃著光,腳踝伶仃得好像能被一把握住。
此時西裝筆挺戴著白手套的服務生推著餐車來到餐廳邊緣的小包廂裡,從餐車中取出銀質的餐具,餐具中擺放著烤多春魚、牡丹蝦刺身,一同被端上來的酒壺中還冰著醇厚芬芳的清酒。
“其實這個世界上厲害的東西遠比你想象中更廣闊,你現在自由了,以後能擁有很多。”零回過頭來去看繪梨衣的眼睛。
相處的時間長了之後還是能很輕易地分辨出諾諾和繪梨衣的。
相比之下諾諾更清瘦些,雙眉也更加修狹,繪梨衣的神態則總是很懵懂,時而像是個曲線玲瓏但涉世未深的女學生,時而又像是對這個世界還很好奇的孩子。
皇女殿下的視線沿著繪梨衣尖尖小小的下巴向下,撫過優雅修長天鵝般的脖頸和伶仃的鎖骨,在被撐得鼓鼓囊囊圓潤飽滿的衣襟下停頓了一秒,心想啊對還有就是這人形兵器的發育還真是不錯,胸比師姐大多了……
“sakura跟我說過拉斯維加斯的賭場,還跟我說過紐約中央公園。”繪梨衣說。
其實不止呢,在東京半島酒店的時候繪梨衣總在後半夜鑽進路明非的被子裡,兩個人睡不著就坐在床沿上把電視連接電腦主機打電動遊戲。
打遊戲的時候繪梨衣很多話,也可能是在路明非身邊的時候繪梨衣就會很多話,她最喜歡問的是以前發生在路明非身上的事情,他在市籃球比賽比賽中代表仕蘭中學拿下冠軍啊、校外的小混混跑進學校裡被路明非趕跑啊之類很普通的往事。
但似乎小怪獸就是憧憬那種普通的生活,和一群沒有能力的人生活在一起,人生永遠與神、龍或者戰爭沾不到一點關係。
此外繪梨衣就最喜歡聽路明非講東京這座城市之外的故事了。
好在路明非的腦子裡裝了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也算是領略過七大洲五大洋的風土人情四季變換。
他給繪梨衣講北海道湖泊邊靜謐的冰雪和好望角危崖峭壁碰撞時兩大洋的卷浪飛濺,還在十月的時候說起此時香榭麗舍大街上的梧桐葉正葳蕤、而海參崴上的燈塔依舊低沉眷戀。
這個世界深沉而溫柔,同一個時間不同的地方有夕陽也會有日出,繪梨衣問起法蘭西路明非就說凱旋門的巍峨和高華、問起俄羅斯路明非就說莫斯科的凜冬和青銅鑄造的列寧雕像,所以在繪梨衣的眼中這個世界又是如此崔巍如此遙不可及,像是站在山下的人仰望夜空下看不到儘頭的山影,壯麗而遙遠。
唯有當繪梨衣問到中國的時候路明非會想想之後笑著說鄭州的火車日複呼嘯,上海金色的海麵倒映出全世界最繁華的霓虹,還有合肥叔叔家樓下那條種滿法國梧桐的長街,到了秋天金色的梧桐葉子就像是落雪一樣紛紛揚揚地落下來,掉在路人的頭上、肩上,如果你沒有注意,最後那片葉子就會跟你一起回到家裡,或許最後會成為一張書簽。
說到書簽的時候路明非果真從錢包裡找到一枚用膠塑起來的梧桐葉書簽,他把這東西放在繪梨衣的手中說有一天我們會一起去那條長街,走過梧桐樹下的時候伱就參與了我的人生了。
繪梨衣想她很願意參與路明非的人生,她也很希望路明非能參與她的人生。
前提是他們能活下來。
這個世界很棒的地方多得你一輩子也看不過來,所以不管有多絕望所以不管有多悲傷,都要想著活下來,因為隻有活下來你才能看到過去未曾看到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