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16.回憶是孤獨者的墓誌銘六千字大章求訂閱)
時間。
2010年初,芝加哥。
希爾伯特.讓.昂熱,混血種社會中真正的鐵血暴君,對任何龍族都抱以絕對的仇恨,用完全摧毀的方式來對待任何純血龍類與失控混血種。
他安靜地佇立在那枚蒼青色的繭麵前,無聲無息地自袖中滑出淬毒的折刀。
周圍的色彩正在淡去,某種更荒唐的光正在占據他的視線。
昂熱知道這是純血龍類對混血種的精神影響正在產生效果,而就在幾分鐘前,他最優秀的學生路明非才因為這種影響而陷入深度睡眠被楚子航帶離了這裡。
無比真實的畫卷在昂熱的身前緩緩展開,濃鬱的霧像是不見星月的夜那樣包裹著他,接著有密密麻麻的裂縫從濃霧的深處掙開,煌煌的烈光像是潰堤的狂潮那樣從濃霧的深處湧出來,刺得昂熱睜不開眼睛。
烈光消散,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聲音嘈雜得像是落入了一鍋沸水,昂熱的手中翻轉折刀,時刻警覺周圍的狀況。
他忽然怔住了。
因為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在了某處江畔的亭台,奔走的江濤翻滾洶湧,帶著濃鬱無匹的血腥味道東去,整條大江好像都要被血的色彩渲染了。
這裡毫無疑問是古老的戰場,那個次代種把他拉入了某場她曾經經曆過的戰爭。
交戰的雙方分彆是誰?
龍和人?亦或者兩個國家之間的征戰?
瞳孔爆燃亮起金色火光的戰士們前仆後繼,像是波濤又像是烏雲,他們如成群的獅虎般呼嘯著圍堵了一座山巒,刀槍如林,森森的殺機好像讓天空都上了一層厚重的雲。
昂熱忽然間全身的汗毛都立起。
他意識到那些參戰的士兵全部都是混血種,每一個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都能夠媲美最凶惡的猛獸。
什麼樣的時代、什麼樣的組織,能夠召集這種數量的混血種?
昂熱眺望戰場,隻覺得脊背發寒,軍陣延伸到天的儘頭,好像看不見邊際,數以萬計、數以十萬計!
麵對這種量級的混血種,就算是純血龍類、就算是親王級彆的次代種,也會在瞬間被碾碎。
那他們圍攻的人是誰?
那是座極高的山,隻有一個人立馬提戟,那個人隔著太遠,昂熱看不到他的臉,隻覺目光威嚴,瞳孔裡的光澤幾要輝耀山巔。讓他隻覺雙目刺痛,像是在覲見神明。
“垓下之戰,即便是作為德國人,你大概也應該聽說過吧?”有個很輕快的聲音在昂熱的身後響起,那是個很年輕的男人,他的聲線低沉、語調雖然輕快卻又威嚴,聽聲音就是天生的領袖。
“那個窮途末路的將軍,他的名字是項羽,至少在人類世界中是這樣。”男人說。
可昂熱還是沒有回頭,因為他不願意讓那個人看到自己那雙眼睛裡噙著的微薄淚花。
他隻是安靜地眺望熙熙攘攘的戰場,目光所觸的每一片低空都飄浮著一層薄薄的銀霧,那應該是逸散的汞蒸氣,微末如塵埃的金屬顆粒反射銀白色的冷光,這些附著在空氣微塵中的汞被龍吸入體內後會造成巨大的傷害,甚至會引發他們的內臟衰竭乃至心臟驟停。
在對龍族的戰爭中使用汞蒸氣作為武器,歐洲最早是在一千五百年前化身上帝之鞭阿提拉的匈人帝國西征時期,而在東方甚至可以追溯到更久遠的部落時期三皇五帝逐鹿之戰。
所以垓下之戰出現汞蒸氣並不意外。
項羽,項羽,兩千年前撼動東方國度、疑似純血龍類的古人,所謂氣拔山兮力蓋世,那不該是描述凡人的詞彙。
在任何一部史詩中,楚王都被認為是殘暴、短視、過於在意名望的人。榮譽對他而言是勝過生命、財富的東西。
他不是能夠取得天下的帝王,反而是給天下帶來混亂的人。
但最後一個楚人的強大超出人類的閾值,他分明已經瀕臨末路,以數萬人圍堵,必死無疑。
以昂熱的視力可以看到,有蜿蜒宏大的溝壑遍布整個戰場,那些溝壑如被刀鋒鑿刻般銳利、狹窄、幽深,紅色與銀色的液體交融混合如河川在其中奔騰,隱隱的、見不到的領域就由這些灌注了水銀的紋路中升騰起來。
那是一個煉金矩陣!有史以來最龐大、最危險的煉金矩陣!
血與水銀交融著流淌,純血龍類的力量在這裡被壓製到極限。
這東西顯然不會是已經窮途末路的楚王的傑作,它隻能是垓下之戰的另一方以人類的力量生生鑄造的神跡!
漢國鑄造了這座能殺死君王的煉金矩陣!
人山人海提槍衝鋒,那個仍舊提戟立於馬上的男人像是江水中巍峨的巨石不動如山。
可巨石也終有被淹沒的時候,那匹名為烏騅的駿馬打著響鼻,前蹄踏地的聲音震耳欲聾!
他終於提起了長戟,眼睛明亮得像是猛烈的、燎原的野火,颶風忽然在戰場的邊緣肆虐,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刮入戰場的中央。
戰馬奔騰而下,烏騅的四蹄都踩踏著閃電的碎屑,風聲像是戰鼓那般轟響。
項羽身後紅色的披風逆著狂風舞動,讓人想起摧城的烏雲橫壓!
——
沸騰起來的熾熱龍血被強有力的心臟泵向她的四肢百骸,激蕩著灼燒全身的血管。
巨大的、色彩黯淡的領域以夏彌為中心向四周張開,鬆軟的泥土混雜著細碎的岩石在這個領域中被數十倍乃至上百倍它們質量的力所壓迫,形成巨大的黑曜石質感的鐮刀。
那鐮刀凶狠地撕裂奧丁身上迸發的撲麵而來的烈光,在夏彌的前方淩空揮舞出鋒利的十字。
它絕對不是某個煉金大師耗儘心力鍛造出來的屠龍武器或者弑神武器,但它的鋒利與堅不可摧毋庸置疑,前行的時候便帶著無可抵擋的死亡的氣息,簡直就像是死神在揮舞他那收割生命的權柄。
每一位死去的君主從繭中重新孵化出來都需要花費數十上百年的時間去恢複他的力量、重掌他的權力、登臨他的王座、塑造他的龍軀。而夏彌覺醒耶夢加得的力量至今也不過十餘年的時間,現在的她就算展現出耶夢加得的身軀也不過是最脆弱的幼體。
很多純血龍族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暴露了自己,被人類的狩獵隊找到並殺死,所以她一直以來都在努力隱藏身份。
夏彌和她那些連腦子裡都充滿了肌肉的同族不同,她是最聰明的君王,學習能力也很強大,所以總能在蘇醒的最初階段藏在人類之中恢複力量。
可是當路明非遭遇奧丁的伏擊腹背受敵時,巨大的憤怒便像是潮水衝垮堤壩那樣幾乎摧毀夏彌的理智。她甚至不惜在楚子航的麵前展現出龍王級彆的力量來,隻想確認那個人還好好的。
小師妹的愛就是這麼簡單粗暴,誰動她的男人她就弄死誰,就算是奧丁這種東西也不行。
因為她是棄族的一員,她和所有的王一樣孤獨,少有知曉愛是何物的瞬間。
棄族的命運就是在王座上依偎著承受一千年的孤獨,被殺死後又在幻夢中承受一千年的黑暗。
他們感受不到溫暖,也不知道存在的意義,活著的時候渴望死去,死去之後又憧憬活著。
每一個龍王都是如此矛盾的個體,而久遠的年代之前,至尊、至偉、至力的尼德霍格在創造耶夢加得的時候又為她留下了最敏感的靈魂,她對孤獨與黑暗的感觸更深,所以也更熱衷於通過對人類的模仿與接觸。
夏彌是那麼悲哀的孩子,在黑暗中,孤獨氤氳著化作難以摧殘的鎖鏈,要將她拉入深不見底的溝壑。那裡是名為地獄的深淵,墮入其中的龍就成了嗜血殘暴的野獸。
可又一個千年結束了,無止境的黑暗裂開蛛網般的紋路,那些紋路裡流淌出燭火般溫暖的光,新的一千年裡迎接耶夢加得的並非是亙古不變的孤獨,而是一個發誓要始終站在她身邊的、不那麼愛笑的男孩。
夏彌仍然記得他們的初識,那是某個至今仍在回憶中熠熠生輝的夏日,那時候她還迷茫又懵懂地活在世界的夾縫裡,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還是龍——
小小的女孩踮起腳尖把自己的臉印在球場的鐵柵欄上往裡麵張望,可以看到高年級的男生們揮汗如雨,每當有一個漂亮的投球,旁邊的女生們就大聲尖叫。
對那天的記憶其實有些模糊了,夏彌隻記得自己身後的操場人潮熙攘,身邊的林蔭小道上穿著仕蘭中學校服的男孩和女孩並肩而行,鋪成小路的碎石嘩嘩作響,男孩們吵鬨著大聲說些白爛的笑話要引起心儀女孩的注意,女孩們就掩麵偷笑。
還有,蟬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