緱氏。
山上已經顯翠,城裡的果樹也發出了新芽。
此地的百姓又開始了一年四季的忙碌。
小院內,蔡邕正在和申屠蟠告彆。
“伯喈,你應該知道陛下的意思,他希望你留在這。”
“子龍——”
“伯喈當日緊緊相逼,但陛下這些日子見到伯喈仍是禮數周到,如此心胸氣度,難道伯喈還懷疑陛下的身份嗎?”
“當日之言,畢竟是陛下一麵之詞。這幾日我一直對陛下心懷愧疚,但是心中隱隱還是有所不安,我必須回到長安,一探究竟。”
“正因如此,你才更不能回去啊!”申屠蟠語重心長的說道。
“為何?”
“此地之事勢必已經傳揚了出去,但是非真假,董卓必然還無法分辨,伯喈如何麵對董卓?況且若是陛下當日若言為真,長安城的天子當日都因為忌憚董卓而采用委婉之言,伯喈此去無意於逼死當今天子啊!”
蔡邕一想,還真是這樣,他這一去,如果當麵詢問長安天子,天子對他說的未必是實話。
“伯喈難道現在還覺得董卓是忠臣嗎?”申屠蟠歎息著說道。
蔡邕搖了搖頭,“如果這裡的天子是真的,那他所說的話自然也是真的。那董卓指使李儒毒害退位天子也必然是真的。”
董卓對蔡邕有提拔之恩,況且董卓掌控朝廷,對外宣稱,劉辯是病死的。董卓雖然對蔡邕的建議多擱置,但禮數卻相當周到,這也是蔡邕對董卓懷有希冀的原因。
“伯喈明白就好,伯喈心存士為知己者死之念,為了報答知遇之恩,想直言苦諫,把董卓抬舉成周公一般的人物,再不濟也要如同霍光一般。
可是董卓又如何能與周公霍光相比呢?這兩位先賢雖然權傾一時,連天子也不得不避其鋒芒,可是周公‘一年救亂,二年克殷’;霍光也知道采取休養生息的措施逐漸恢複武帝末年的積弊。天下百姓都因為二人執政而受到了好處。
可是你看看董卓,進京才一年,洛陽附近的百姓數量竟然還不上山中的野民,這是何等的荒唐?董卓若是真的忠心漢室,那才是大漢的災難啊!
如今伯喈好不容易逃出了狼窩,又經陛下點醒,正應該幡然悔悟,與其劃清界限,否則,難免他日不被清算,更會連累家人啊。”
正所謂旁觀者清,申屠蟠不在意世俗名利,所以超然物外,將世間的權利名望看得清清楚楚。而對老友蔡邕的這一番話也可謂苦口婆心。
經這番話點醒,蔡邕也知道,自己把理想抱負寄托在董卓身上是大錯特錯。
“得其民者擁社稷,擁社稷者而為君。我到現在才明白孟子所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句話的真諦啊!”蔡邕感歎道。
“所以,伯喈,留下吧!我在這裡觀望許久,天子雖然深入簡出,不露鋒芒,可卻明顯是心存抱負,將來一鳴驚人之輩。而此間主人唐瑁,據我觀察,其才治一郡足以,匡扶社稷則顯不足。將來天子親掌權柄,還需要伯喈這樣的直言敢諫之輩從旁輔佐啊。”
“不了,有子龍這樣的通達明禮,品高才清之人在這裡,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先前我已經犯下過錯。現在,我更應該回到朝廷那邊,彌補這個過錯。”
“你準備怎麼做?”
“我會讓董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希望他幡然改過,把天下權柄還給陛下。”蔡邕一臉嚴肅的說道。
“你——哎呀,糊塗啊!”申屠蟠氣的眉毛胡子都豎了起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話。
“你放心,事關當今天子那部分,我會隱瞞過去,現在,我也不會去找天子證實此間內容。”蔡邕解釋道。
“我擔心的不是天子陛下的安全,我擔心的是你啊!”申屠蟠著急說道。
“風蕭蕭兮易水寒,我讀聖賢之書,不就是為了這一腔孤勇嗎?”蔡邕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
“伯喈,”申屠蟠低下了頭,“這一刻我才明白,我不如你!”
申屠蟠一直自認為是明眼之人,看透了世間一切。現在卻突然反過來,覺得自己還不如蔡邕一個局內人。哪怕對方在錯誤的道路上來回穿插,可是對方的光芒仍舊一直在前麵照耀著自己。
他的道,是修身明理;
而他的道,是治世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