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沈南喬簡直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太子不過十幾歲光景,還是個半大孩子,怎麼能出入那種風月場所呢?
她便是再沒見識,也認得畫舫上怡香樓的標誌。
那可是整個京城最大的銷金窟,絕非正經人家孩子該進的地方,她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弟弟除外。
沈南喬下意識看向寧肅,卻發現他眉目森冷,唇角緊繃,戴了扳指的拇指死死嵌入手心。
她便知道,他應該也瞧見了。
“許是深宮大院悶久了,出來散淡散淡?”她徒勞地安慰著,“我小時候也隔三差五背著府裡人,跟玲瓏溜出來。”
“也來這種地方?”寧肅眉宇微蹙,看得出來是動了真怒。
一時貪玩溜出宮倒也不打緊,可若是去煙花之地,那就不是一碼事了。
小太子自幼由寧肅教導長大,此舉無異於打臉。
沈南喬被問得張口結舌,但還支支吾吾地替小太子開脫。
“聽聞小太子打娘胎裡便帶了弱疾,難免嬌慣些,行事沒分寸也是有的……”
話音未落,就聽寧肅冷笑一聲。
“弱疾?我看他是有心疾,缺心眼兒那種!”
沈南喬從不知道,寧肅竟然可以這麼刻薄,但也不難看出愛之深才會責之切。
像她之前每每溜出來,通常是回去的時候都沒人發現她曾經出府。
正想著,便聽寧肅沉聲道。
“你在車裡等我。”就見他翻身便要下車。
這麼氣勢洶洶下去,兩人等下怕是要針尖對麥芒了。
沈南喬想起前世最後寧肅命喪小皇帝之手,心頭發緊。
重來一次,斷斷不能讓二人現在就把關係搞僵。
思及至此,她猛地扯住寧肅的袖子。
“我去吧。”
寧肅乜她一眼。
“你去?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
馬車距離畫舫愈發近了,這下沈南喬終於聽清了那伶人唱的字句,果然是淫詞豔曲。
可此時已經是騎虎難下,她深吸口氣,淺笑了下。
“太子年輕麵嫩,怕是不想讓大伴在這種地方瞧見。”一簾之外笑語盈盈,香風陣陣,小姑娘扯著他袖子款款道,“我先把人帶出來,要怎麼處置,你再拿主意。”
說畢不由分說便跳下馬車。
“讓柳嬤嬤跟著!”
沈南喬搖頭。
“茲事體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小太子下不來台。”
說畢,就見她利落地轉頭走了。
見那穿著銀狐披風的身影很快上了畫舫,寧肅這才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他咬咬牙,喚過人來。
“暗中照應著,彆讓她吃了虧去。”寧肅頓了頓,“不到必要時,彆讓她發現。”
流雲會意,隨即識趣地跟了上去。
他是寧肅手中的一把刀,放眼整個京城,沒人不認識他。
有他在,等閒人等不敢動沈南喬。
此時但見那小小身影已經出現在畫舫敞開的窗子裡,他心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彆扭。
沈南喬一路無視眾人打量的目光,自上了畫舫便四下張望,很快便瞧見目標。
於是三步兩步上前,擒住小太子的手腕。
太子秦朗也是頭一次背著宮裡人來這種地方,既緊張又新鮮,此時猛地被人捉住手腕,也自嚇了一跳。
回頭就見一張絕色麵孔,透著幾分熟悉。
她今天穿了鵝黃色雲紋小襖,下麵是銀底馬麵裙,鬆鬆綰個墮馬髻,讓人心生驚豔。
“你是大……”
那個“伴”字尚未出口,便被沈南喬堵回去。
“我可不就是你大姐!”她沉了臉色,“家裡正尋你,你瞎跑到這兒來了。走,跟我回府。”
那聲口,儼然是姐姐抓包了偷跑出來玩的弟弟。
眾人見她二人衣著光鮮,容色不凡,猜想是哪個大戶人家溜出來的姐弟倆,也未多想。
秦朗見她本就有三分心虛,此時也顧不得掙紮,乖乖地跟著她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