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喬還沒來得及開口,沈老太君先沉下臉來。
“這是你一個當父親該說的話嗎?自己這麼大的人,不思進取,還要央求女兒給你收拾爛攤子,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沈明德這個人,素來是四平八穩的,不算拔尖,但也不出錯。
從他在禮部尚書這個位置多年都沒升遷就可見一斑。
明帝是個念舊的人,但凡用順手的老臣,輕易懶得動,沈明德就是深知這一點,才會有恃無恐。
這次若不是寧肅讓禦史給他使絆子,他怕是要在這個位置上乾到告老還鄉。
沈明德那日回來反反複複琢磨過,深諳事情的症結都在沈南喬身上,沒有她,寧肅犯不上跟自己找茬兒啊。
可這個女兒眼下行為舉止判若兩人,想要說動她並不容易。
然而沒法子,人家現在扶搖直上,儼然是皇上眼中的大紅人。
沈明德執掌禮部多年,知道選太子妃是多大的信任,再加上讓她參與操持宮宴,這份榮耀可不僅僅是一個權臣之妻能夠享受的。
所以每每想到這些,他就愈發痛恨自己那日在寧肅府上為何要一時意氣跟女兒撕破臉。
他知道沈南喬的症結在徐姨娘母女身上,可到底是寵幸多年的人,讓他徹底放下,也有點難舍難分的感覺。
可恨之人總有幾分可憐,沈明德就是這種人。
他知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可又做不到徹底對徐姨娘狠心。
所以這些日子,他雖然對徐姨娘冷淡了許多,但到底沒有將人掃地出門。
沈南喬對於這個父親,早就不抱什麼希望,此時聞言也不甚客氣。
“那日從我府上離開的時候,父親可是信誓旦旦要去告禦狀呢,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沈明德一聽她還肯叫自己爹,立刻覺得又有了希望,登時在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
“都是你爹糊塗,那日喝了些酒,不知道自己都胡說八道了什麼。”他諂媚地笑笑,“父女哪有隔夜仇?你就瞧在你死去娘親的份上,大人不記小人過吧。”
沈南喬那日在自家府邸,對於親爹做小伏低也是頗覺震驚。
不過一回生二回熟,有了前車之鑒,這一次再聽親爹的荒謬之語,也就不覺得怎麼過分了。
倒是寧老太君,頭一次見兒子如此奴顏婢膝,當即怒火攻心。
“聽聽你說的是什麼話,哪有老子為老不尊到這種程度的!”她氣得手指直抖,指著沈明德,“還有,你怎麼好意思提喬姐兒死去的娘,你但凡不那麼寵妾滅妻,她也不會早夭!”
沈南喬和沈宏都怔住了。
母親去世的時候,沈南喬年紀並不大,但印象裡好像父親也沒有淩虐過母親,而且母親死後,他一直沒有再娶。
所以在她的腦海裡,就算父親不是深愛母親,至少兩人也是相敬如賓的。
可如今乍一聽祖母這樣說,她有些回不過神來。
比起沈南喬,更接受不了的顯然是沈宏。
他自打記事起,就跟徐姨娘母女混在一起,平日也都是以沈靜怡的話馬首是瞻,沈南喬這個親姐姐反倒靠後了。
眼下乍然聽說,親生母親竟然是因為父親寵妾滅妻才早夭,心頭震動可想而知。
“是這樣嗎?”他搶在姐姐之前開口,對象是他一貫敬重的父親。
“彆聽你祖母信口開河,她年紀大了,很多事情記不清了。”
沈老太君冷笑一聲,不由得悲從心來。
嫡長媳的早逝,一直是她心頭的痛,可作為家中一錘定音的老封君,她必須要摒棄掉部分情感,去替兒子圓謊,借此維持表麵上的和平。
這麼多年,她以為自己是對的。
可從沈靜怡暗度陳倉搶走沈南喬婚事那一刻,她就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老太君拿起帕子,擦拭了下眼角,吩咐左右都退下。
沈明德見這架勢,便知道不好,他立刻跪下,撲到老太君膝頭。
“母親,很多事年深日久,確實也沒有個定論,何苦翻這些陳芝麻爛穀子出來,您還嫌這個家不夠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