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吳峫覺得自己把汪臧海想的足夠無恥,也沒想到他會將人家一個王府的家廟搬到墓穴裡來陪葬。
而且,搬的還七零八落不完整。
在曆史記載中,滿清接管政權以來,所有的貴族子弟家中宗祠的階級劃分十分嚴格,就像後宮嬪妃森嚴的等級製度,什麼位份穿什麼吃什麼有多少奴才拿多少例銀都是定好的規格,除非上頭恩賞,否則私自吃用嚴重者可能掉腦袋。
滿清八旗的家廟階級亦如是。
明末清初,皇太極登基元年特意為此頒發過一道懿旨,其中有一句話是這樣的
【王室廟中殿宇及正門瓦色中用黃色琉璃,殿脊四圍及正門四圍均用綠色琉璃,其祀典應照天子之禮。】
這句話的意思,親王家中廟宇的殿堂以及正門允許用黃色琉璃瓦,殿堂的屋脊牆壁四周與正門四角允許用綠色琉璃瓦,所有的祭祀典儀均可按照皇室天子之禮隆重盛大的舉行。
而他們麵前的這座房屋,即使過了幾百年,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因為濕度而變得粘稠腐朽的綠色顏料,可以想象到過去真實的家廟莊嚴隆重程度,與這間低矮破舊的房子簡直是雲泥之彆。
即便已經儘力的還原屋子裡的陳設,但因為麵積小擺放擁擠,透露出一種小廟供了大佛的底氣不足。
“這老狗,殺了人家一整個族群,放血做人屍不說,連人家祖宗祠堂都沒放過,缺不缺德呀,就這還妄想來生,他腦子裡都是什麼狗屎,我真想不明白天真。你瞧瞧,王府家廟起步就是四層,還有無數的影堂和祖先堂,他倒是知道撿一個最重要的供堂擺在這,可起碼把房子給人家蓋利索啊,這不赤裸裸的挑釁侮辱嗎。”
王月半作為一個外人都受不了這窩囊氣,如果知道這些的是他們的後人——
吳峫眼神一暗喉嚨梗的難受,卻還是拍了拍胖媽媽的肩膀示意他消消氣。
“汪臧海似乎篤定走到這裡的會是什麼特殊的人,就是故意激他的。你看這些綠色,有的地方塗了有的地方又沒有,牆上這些富有東北民族特色的釘線早就被扯壞了,掛在這隻是做做表麵功夫罷了。”
小三爺心裡沉甸甸的,他望了眼悶油瓶,發現對方也在看他,兩人的神色如出一轍的冰冷。
小哥臉上是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的,隻是細看肢體語言就會發現,他的下頜微微緊繃眼神過於淩厲與肅殺。
看來,他心裡也早就有了猜測,如今證實了。
吳峫有些想笑,苦笑,他們五個,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要這樣一個接一個的去承受苦痛煎熬和劫難。
可此時,就連扯起唇角都顯得有些勉強。
邪帝將視線投向牆上的釘線,那些以織布和棉線為原料剪縫而成的另類繡圖,黑白色為主調,紋飾以鳳凰、仙鶴、蛟龍和石榴開百子以及葫蘆盤長等圖案,三麵牆壁掛的滿滿當當。
無一不體現著這個家族的凝聚力和對後輩子孫福壽安康的希冀。
上方簷梁的龍頭木雕斷了角,黃花梨交椅少了腿,八仙桌從中間割裂被強行拚湊在了一起擺放著一隻撣瓶和花瓶。
那本是成雙成對,寓意四平八穩、平平靜靜。
本是為了轉移注意力而四處瞟的吳小佛爺,終於也漸漸地看出了火氣。
他所有懟人的陰損詞彙量在此刻居然顯得有些匱乏。
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晃了晃腦袋,在陰暗的地方待的久了,果然情緒會變的極其不穩定。
但是,在眼前這個情況下到底誰他媽能忍得住啊。
彆說這事兒殘害的是自己人,就他娘的是毫無關係的外人那也足夠讓人心頭冒火。
沒見就連淡漠如張起欞都開始不淡定了嗎。
胖子早就以汪臧海為圓心,以爹媽為輔助,祖宗親戚為半徑畫圓開艸了。
吳峫沒阻止,他麻利的收著屋子裡每一樣細碎零落的物件兒,聽著那越來越臟的字眼兒和句式,似乎心口那份氣終於順暢了些。
似乎就連悶油瓶的臉色都稍稍好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