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楊芸兒老老實實躺在床上,無論府醫開的藥有多苦,她二話不說,一口悶。至於什麼勇敢喝完藥,情郎獎勵糖漬梅子之類蜜餞的橋段,楊芸兒真的一點期待都沒有。
吃過苦中苦的打工人,隻要活著,什麼都不怕。給糖糖吃藥,她可沒空玩這樣的矯情。何況,在這裡甜食吃多了,楊芸兒還怕蛀了牙沒地兒方補。
畢竟,這個時代既沒有抗生素,也沒有止痛藥。
命運有時候就這樣奇怪,往往會先給你一塊糖,然後再給你重重一拳。
此前半個月,楊芸兒於歲月靜好間,習字讀書,修身養性,隻覺得慢節奏的古代萬般好。自己這個半路穿越的,與周遭的隔閡正逐漸消融,即將真正成為這個優雅時代內外兼修的大家淑女。
可如今飛來的禍事打破了她的幻想,讓她看清了這個時代儒雅清麗之下暗藏的獠牙。她再次與周遭疏離起來,才建立起來的一點歸屬感再次破碎,楊芸兒的內心深處隱隱透著惶恐。
這原是一個生命得不到尊重和保障的年代。
楊芸兒甚至驚恐地意識到,如果她不是穿越到賣女求榮的楊家,而是穿越到張婆子這類苦寒之家,她又能活多久?
拚學習,她或許能勉強於短時間內表麵速成大家閨秀的樣子,若拚實打實的生存技能,她可不認為自己可以優於日日與田地泥土打交道的古代土著。
自己所學的那點知識離開技術大發展的背景,如鏡花水月般,飄在空中。而自己唯一的長處,便是打工人百折不撓的那口真氣。
楊芸兒便是頂著這口真氣,灌著苦藥,睡著大覺,到了第三天上午,方覺得力氣又回到了身上。
此前清醒時,楊芸兒便開始急切地要為自己補充蛋白質。奈何這時代的醫囑是生病需得飲食清淡,甚至淨餓。
趁著楊芸兒虛弱,楊嬤嬤氣焰開始大漲“娘娘胃氣受損,若不節製飲食,將來會留下病根。”
楊芸兒沒有力氣與她爭論,隻能清粥小菜,靠睡覺扛住饑餓,好在今天身上的燒退了下去,她終於獲準碰一點葷腥。
張婆子本是莊稼人,也憋了好久,得了機會大展身手給楊芸兒做了一碗雞絲粳米粥。粥熬得軟爛,粥裡的料更是下的十足。楊芸兒三下五除二,就把這碗粥囫圇吞下去,看的一旁伺候的碧桃目瞪口呆。
楊芸兒吃完,一抹嘴,正打算大喝一聲“再來一碗時”,外邊嫣紅急匆匆走進來,稟報稱“外頭傳話,王爺要來,已快到院門口了!”
楊芸兒忙從美食上收回心思,穩住心神。
前不久,感恩於老板的大方,楊芸兒對李泓暄的好感日增,故而雖不見麵,但借著小廝丫鬟傳話,肉脯吃食來往不斷。
可經曆過花園這番交鋒,楊芸兒對李泓暄再次冷了心腸。她覺得自己畢竟和這個弟弟(祖宗)相隔千年代溝,有許多認知理念差異橫亙在兩人之間。
幾乎沒有太多猶豫,楊芸兒便吩咐嫣紅去迎王爺,並安置在明堂稍候,自己則披衣起床,讓碧桃幫忙整理一番。
她要見的不是夫君,而是老板。儀容端正,是對老板的尊重,也表達了自己的疏離。
李泓暄進入側妃內院正房,大踏步便要往東次間碧紗櫥裡頭走,不料卻被嫣紅攔住。
“王爺稍等,側妃娘娘稍事整理後便出來見您。”
李泓暄一愣,停住腳步。
“娘娘在病中,請王爺見諒。”嫣紅趕緊禮貌解釋。
李泓暄默默於廳堂內八仙桌邊坐定。等了一會兒,楊芸兒才從次間走出,她身穿一件家常的白綢桃紅鑲邊交領襖子,頭上隻鬆鬆挽了一個圓髻,係著一塊頭巾,並無其餘裝飾。看得出來是於倉促間打扮出來的,簡單卻不失整潔。
兩日不見,楊芸兒已消瘦了一圈,雖是一臉病容,精神卻尚好。
隻見楊芸兒對著李泓暄恭敬一禮,態度不卑不亢,禮畢便自覺於下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