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雪紛紛揚揚下了數日,為京城染上一片素色。
城裡的富豪們享受著銀裝素裹下的冬日樂趣,圍爐煮酒,炙肉賞雪,吟詩聯句,附庸風雅,樣樣都離不開飛雪帶來的靈感,隻盼著雪再下得美一些,純一些。
而城內外的窮苦百姓們則於瑟瑟寒風中祈求天命垂憐。那些土屋上的茅草正承受著冰雪的壓力,草屋內的人們苦盼大雪速停,暖日早歸。
在這樣的天氣下,李泓暄越發勤勉,不顧天寒地凍,日日堅持寅時開始早讀,卯正赴尚書房學習,還時不時跟著景泰帝旁聽政務,處事態度也愈發謹慎恭順。
朝中大臣知曉其被帝後輪番責罰,大多動了惻隱之心。
漸漸地,對李泓暄的苛責之聲便淡了下來。畢竟皇帝子嗣不豐,大家看起來並沒有更好的選擇。
李泓暄的後院也安靜下來。正妃繼續養胎,王美人被罰俸三月,禁足於雲錦軒內。隻有楊芸兒常常穿梭於內院外宅之間。
那日李泓暄晚歸,喝了一碗溫在外書房的雞湯,心中頗暖,讚了幾句。次日便讓羽墨往內宅側妃院裡送了一堆上好的皮貨。
嘗到甜頭的楊芸兒來勁了,隔三差五的讓小廚房燉了湯往外送。
這幾日雪大,鴿子飛不了,馬跑不快,人也打哆嗦,羅子昂那邊探查消息沒了進展,楊芸兒便認真做起後勤。
她送湯與其他女眷隻準備精致小盅不同,她要送便是一鍋端,連帶著羅先生,以及包括羽墨在內的小廝丫鬟,人人有份。
有湯大家喝,一則討好老板,盼著年終能賞一份大的,畢竟上次雖加了月例給了銀子,但口頭答應的鋪子和莊子還沒有兌現。
二則找理由出二門探消息,即便實在沒有消息做做人情也好,連帶著自己的丫鬟婆子也能將二門外得力的人都認個遍。
總之,人不能閒下來,得找事情做。
而找事做的不僅是楊芸兒,還有朝中大臣們。
當禦史彈劾風波淡出後,朝中又出現了兩波新聲音。
一波擔心皇上家事。打著為江山社稷穩固著想的旗號,奏請皇帝廣納賢淑之女,充盈後宮,為皇家開枝散葉。畢竟隻有孩子多了,大家才有得選,
另一波則仔細揣摩著景泰帝的心思,皇帝一邊懲罰李泓暄,一邊親自為其挑選侍衛,這說明了什麼?於是,有人開始上書稱讚李泓暄的勤勉,肯定六皇子的謙恭仁愛,堪為表率。
這兩波意見,景泰帝照單全收。
他已非當年那個寵幸妃子還要權衡背後各種世家力量,同時兼顧皇後臉色的窩囊君主。
自崔老相國過世,他與世家的博弈漸漸占了上風。
半世君王,樂得風流。既然臣子們願意獻上新鮮美色,他當然來者不拒。至於讓不讓新人生娃,則可以慢慢考量。說不定還能培養第二個楊氏替自己辦事。
很快,景泰帝定下來年開春采選納妃,一時間,各大世家皆蠢蠢欲動。
而在各家有所動作之前,楊麗妃近水樓台先得月,以增添宮女為名,又從楊相國的紅梅院中選了兩位豐腴美人入宮伺候。
崔後則愈發頭痛,她自是不願見到新人入宮,哪怕與自己同宗,也難以忍受。她心頭憋著一股怒火,無處發泄,隻得拿宮中諸人出氣。
冬季殿內炭火燒得旺,崔後感覺心煩潮熱,命人撤了些炭火,開窗透氣。可沒多久,身上又冷了起來,崔後更加煩躁,再加上近期夜間常常心悸難眠,噩夢連連。導致她動不動便在殿內咆哮。
今日打了司碳內侍,明日摑掌奉茶宮女,以至於皇後殿內,人人自危,個個心驚。
崔後當年身邊有四個掌事姑姑,死得死,去得去,後來提上了的幾個也都沒有落下好,如今身邊得用的隻留下了秋月姑姑,其餘人手走馬燈似的換著。
眼看著又一批被打殘了,秋月姑姑心下愈發不踏實。
每年臘月,宮中會請慈恩寺主持入宮講經。秋月姑姑揣度著皇後的心意,諫言道“今年冬日較之往年更冷,不如早些將慧能大師請入宮中講經,一則祈福,二則也請大師斷一斷,娘娘近日睡不安穩,可有什麼說法。”
崔後心中一動,那些太醫開的地黃丸,逍遙丸一把一把地吃,一點效果都沒有,照舊夜夜夢魘,可不得找大師看看麼?
她當即點頭,交由秋月姑姑著手開始安排。
臘月十五,慈恩寺主持慧能大師入宮講經。
法會開在太極宮弘法院內,慧能大師端坐中央,雙手合十,麵容慈祥。他緩緩開口,佛音深沉,吟誦間似有魔力,讓周遭漸趨寧靜祥和。
屏風後,崔後率眾嬪妃端坐聆聽,鶯鶯燕燕,坐滿了內殿。
崔後神色莊重,她身著華麗鳳袍,頭戴沉甸甸的九龍四鳳冠。因著近來夜不安眠,這一身隆重華服加在身上,讓她愈加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