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元區】
【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午後】
這是一隻巨大的水母。
它僅僅隻是存在在這裡,就已經展現出了超出常理的體型,那是一隻水母,一隻巨大的水母,它在玻璃缸之中,在困在這個玻璃缸之中,它那巨大的觸手,那幾十米的觸手攀在玻璃缸上,它隻是漂浮在這裡,隻是在玻璃缸之中。
它靜止不動。
它生活在自己應該生活的水中,但是這些水卻不是存放在應該存放它們的海洋之中,透明的玻璃缸隔絕了它和外界,它的觸手隻能夠觸及到那個玻璃缸,觸及不到彆的一切,它的感知仿佛也被屏蔽起來,它沒有眼睛,所以看不見,它沒有嘴巴,所以無法發生,它隻是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在這裡。
它是一個觀賞品。
對於人類來說,它隻是一個觀賞品,因為它的龐大,因為它如綿羊一樣溫順,因為它隻有一份,它就在這個玻璃缸之中,不過,沒有任何人因為它的存在而感到驚訝,因為人們看不見它,人們因為它的存在而欣喜,卻看不見它。
這是一個無法被觀察到的觀賞品。
如果兩個維度重疊起來,從一個低的維度沒有辦法觀察到另外一個維度,它在這裡,但是它不會被看見,那些魚兒在玻璃缸之中遊蕩,穿過了它的身軀,隻攪動了水的波浪,沒有攪動它本身,對於現實之中的魚兒,對於所有存在於現實之中的一切,它是一個不存在的水母,它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沒有人告訴過它。
它隻是存在於此。
孩子趴在玻璃缸上,睜大眼睛想要看見玻璃缸之中的一切,隨後,不知道是看見了什麼,孩子發出了歡呼聲,它隻是在這裡而已,它什麼都沒做。
但如果,它能夠去看一下呢?
於是玻璃缸上出現了裂痕。
從一個非自然的維度墜入到自然的維度,從箱庭之中去到現實世界,對於魔女來說,對於它來說,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這並不被規則允許,規則約束它們,也在保護它們,它們無法這麼做,它不應該能夠做到這樣子的事情。
如果沒有任何意外的話。
它想要了解一下外麵的世界。
從擁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它就在這個玻璃缸之中,它龐大的身軀已經塞滿了這個玻璃缸,不能移動,不能夠離開,這個玻璃缸就是它的錨點,而它自己,就在這個錨點之中。
它是一個魔女。
它隻知道自己是一個魔女,至於魔女是什麼,那就不是它能夠考慮的事情了,不過,它每一天都能夠看見各種各樣的‘人’,那些被稱為人的物種,會在玻璃缸之外看著玻璃缸之中的一切,那些視線落在它的身上,穿過它的身軀,落在那些遊動的魚兒身上。
就是如此。
所以它很好奇,它想要知道,怎麼才能夠離開這個水缸,怎麼才能夠離開自己的錨點,或者是,離開自己的箱庭,它為什麼要在這裡?它為什麼要停留在這裡?它看見那些人在走路,在不斷行走,這是一種它沒有嘗試過的生活。
所以玻璃缸出現了裂痕,那裂痕從玻璃缸的最外層開始,宛若一道鉛筆繪製出來的線條,然後,從某一個點開始,筆直而堅挺,這黑色的線條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因為它沒有聲音,它並不存在於這個維度之上,它隻是在這裡而已。
但是,線看見了。
踩在脈絡之上的人,遵循規則的人……這就是線,她看見了那黑色的線條,透過‘極簡主義者’繪製出來的圖畫,線看見了玻璃缸上的裂痕,這種裂縫是寂靜無聲的,沒有任何跡象,那些裂痕不斷蔓延,分裂,然後再接壤。
“……看見了嗎?”線拍了拍米糕的肩膀,示意米糕注意一下玻璃缸上的黑色線條,“這些東西你看見了嗎?那些線條。”
米糕試著看向線所說的那個地方,但是,她隻能夠看見被那一棵樹捆起來的玻璃缸,至於線條,可能確實是有一些線條,但是,那些線條在她的眼中都已經被覆蓋住了,她眯起眼,想要試著找到一點點痕跡。
……等一下。
米糕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了一些彆的東西。
在線所指著的那個地方,她看見了一個正在動著的東西,那是一個朦朧的立體,在看見那個東西的瞬間,她感覺自己的腦海之中有什麼聲音在怒吼,告訴她,小心……小心!這樣子的聲音就像是存在於世界上每一個角落的噪音一樣。
“小心……”她扶住了線的肩膀,“小心。”
於是,在這輕微的聲音之中,玻璃缸上黑色的線條繼續擴張。
然後,一滴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