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帳子內苦苦挨到申時正刻,總算有人想起她們餓了大半天還未吃飯,給送了一些奶酒和素糕餅來。
兩人急匆匆吃畢,便聽見帳外由遠及近傳來一陣陣嘈雜的人聲和演樂之聲;過了一會兒,便有裝扮好的巫女、神侍進來請她們出帳上轎。小四握一握夭夭的手,低聲囑咐道“你彆怕,我阿嫂說了,晚上會有人照看咱們。”說罷便被先行接了出去。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便有神侍們列隊進來迎她,夭夭緩步出帳,走上一副六人抬的朱紅色木質“神轎”,肅穆盤膝坐定,便由眾人簇擁著,沿巫神奶奶事先卜定的路線遊行了一遍,最後進入峽穀之內。一路上,夭夭看著前頭開路的一眾神隻和興奮圍觀的人群,到底有些發怵,隻覺自己這副樣子特彆像送給山神的祭品。夭夭望了望前頭已被送上半山腰的小四,雖知道老趙此刻就在人群中,但還是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四處尋他,看見的卻是觀眾們直勾勾欣賞她容貌及裝飾的灼熱眼神兒。
神侍們將她抬至祭壇中央,頭戴三色羽毛冠、身穿五彩巫服的“奶奶”帶著一群赤膊光腿、腰係神符、臉上畫著油彩圖案的神漢立刻迎了上來,在她麵前胡亂拜舞了幾番後,眾人便吆喝著抬她涉過河灘,往西山頂上的“迎神”布帳而去。
這一係列流程實在詭譎可怕,還好白靈一直跟在身旁,不然她幾乎要跳下轎子奪路而逃。
“迎神”的帳子布置得十分簡單,內裡隻有一盞鬆香油燈並一副火折子,當地下正中鋪著一塊草席,草席上是一張四四方方雪白的羊皮氈毯,目測隻夠她蜷著身子躺下,連張床都沒有。夭夭麵無表情地盤膝坐在氈毯上,接過神侍遞過來的一個裝滿不知名的紅色液體的小壇子,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她此刻也顧不得什麼靜不靜心的問題了,隻一個勁兒地盤算著晚上怎麼個睡法;若是夜裡不得睡,次日可什麼事兒也做不成了。
待紅日西沉,眾人散儘,天便逐漸暗了下來,她這一身衣服麵料雖好,卻也實在抵禦不了這山頂一陣陣襲來的冷風;加之一日之內幾乎水米未進,為著上次雪狼穀的教訓,又不敢點燈燃火、招來麻煩;無奈之下,又冷又餓的夭夭隻得喚白靈過來,偎著它勉強擋些風。一人一狗這麼湊合著熬到深夜,但見渾圓一輪明月升至半空,月光如水波一般傾瀉而下,觀之可喜可歎。夭夭便裹了裹衣服,帶著白靈出帳賞月。
“白靈你看,好大好圓的月亮啊!”夭夭看那月中的環形山隱隱可見,便摸了一把狗頭讚到。誰料白靈不解她意,一望見滿月便條件反射地嚎了一聲,將她嚇了一跳;不多時,便聽見遠處山穀中的群狼附和著一聲接一聲地長嚎。峽穀內的祭壇點著幾十盞長明燈,如點點星輝一般與明月相映成趣。山下亦有戍衛十步一崗地把守著上山的通道,看來小四臨走時所言非虛,她們倆都很安全,“迎神”大約就是走個形式罷了。
“如此良辰美景,若是他在該多好啊!”夭夭負手而立,望著雙目炯炯的白靈,不覺有些遺憾。
“夭兒,我在。”熟悉的嗓音,在山野空曠之處顯得愈發溫柔清澈,如夏夜裡的一杯好茶。是他來了。
夭夭一喜,隻見那來人身姿英挺,袍服飄逸,一張赤金鷂鷹麵具遮著大半張臉,在月色下忽明忽暗的,正在十步之外靜靜地看向這邊。“夭兒,我擔心你餓著,來給你送些吃的。”那人並不急著向前,隻在遠處依依說道。如此這般稱呼自己的自然是他了,夭夭不疑有他,眉開眼笑,三步並作兩步高興地跳入他懷內,扳著他的脖子親熱道“多謝你來看我。”一邊伸手去揭他麵具。
“這是雪山完顏部的聖物,不可拿下來。”那人單手抱著她,一手按住她欲揭他麵具的手,一邊柔聲哄她。
“難道今夜這“迎神”便是讓一男一女獨自在山上約會不成?”夭夭摟著他嘻嘻笑道,“居然還不讓我看見你的臉,真是會故弄玄虛啊!”
“外頭這般冷,咱們去帳內說話吧。”那人見她柔媚嬌俏,舉動間一派天然靈動,不覺有些動情,忍不住將抱她的手緊了一緊。白靈見狀在二人身後嗚嗚地叫了數聲,伸出長吻欲扯那人的袍子,夭夭笑道“今日我這白狼有些奇怪,見著你怎麼都不親熱了?”
“大約是我這麵具鬨的。”那人笑著解釋了一句,便匆匆抱她入帳。
次日清晨醒來,夭夭看著空蕩蕩的帳子有些發蒙,昨夜的一切猶如做夢一般的不真實。他踏月而來,將自己哄睡後守了許久才走的,身上蓋的是他穿來的袍子,餘溫尚在,長度恰好將她嚴嚴密密地罩住;頭發是散開的,那根桃木簪子已然不知去向;狗也不在身邊。夭夭思來想去,總覺昨夜的老趙有些不對勁兒,但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勁兒,如此輾轉思索直到有人來接她去神社,依舊想不明白;左右自己也無事,便一咬牙乾脆擺爛不想了。
夭夭在神社內見到眼圈發青、麵色不善的小四,小四看了看精神尚好卻披頭散發的夭夭,二人皆心領神會,當著巫神奶奶的麵,都是一副心虛的模樣,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我、我昨夜好像認錯人了。”夭夭泡在泉水裡一副欲哭的表情,“我不知道是誰,他帶著你們的麵具幸而,幸而”
“我把安木圖打了。”小四皺眉道,“誰叫他半路攔彆人的道兒!”
“你可真行啊!我還不知道怎麼跟他說。”夭夭可憐巴巴,“這半夜跟外男私會的事兒,可大可小,可輕可重。”
“你們漢人規矩真多。既然你怕他心裡過不去,就不說唄。”小四擰了擰她的臉,“上次你在白山時,還發過毒誓要嫁給那個契丹人康王呢!怎麼現在遇上這點子事兒就慫了呢?”
“你、你不要說這麼大聲啊!這件事我寧願他一輩子不知道才好。”夭夭趕緊去捂她的嘴,橫了她一眼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你一向是彆人求著你過日子的,怎會知曉我的心境?”
“彆說吧。我阿嫂說過,夫妻之間為保恩愛,還要時不時地揣摩對方心意和喜好,輕易也不怎麼說實話的。”小四覷了她一眼,認真道,“你家那將軍若是知道了這事兒,必不會饒過昨夜那個人;於你也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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