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身居高位,手握生殺予奪之權的吳慎之,最終成了程輝的信徒和無話不聊的知己。說起來,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其實,人都是很脆弱的,你所看見的堅毅和強大,都是人家想讓你看到的,當夜深人靜獨處之時,才會把自己柔弱的一麵拿出來,在月光下撫平傷痕。
不知不覺之間,吳慎之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高估了程大師的智商和人品。
程輝,終究是個江湖騙子,僅此而已。
當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的程輝遇到孫國選這樣的老警察時,其騙子的本性和嘴臉便暴露無遺了。
為了討好孫國選這位黑白通吃的地方豪強,程輝不僅將自己知道的很多秘密和盤托出,還把同樣有野心的丁兆陽拉了進來。於是,局勢便漸漸脫離的程輝的控製,最終,他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說起來,程輝應該是個聰明人,但他的聰明僅限於忽悠。而且,人是會膨脹的,尤其是程輝這樣的貨色,當看到那麼多權貴匍匐在自己腳下的時候,他的內心發生了顯著的變化,甚至產生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豪邁。
一個政治白癡卻偏偏選擇了玩政治,從他邁入這個圈子時,下場就已經注定了。後來,官媒給了程輝這種人統一的稱謂,政治流氓。
程輝被乾掉後,局勢一發不可收拾,甚至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
顧煥州的空降上任是導火索。
吳慎之與顧家之間的矛盾,源自於九十年的一次權力之爭。
作為新貴的代表人物,吳慎之當年鋒芒畢露,很有魄力,並非他不懂內斂和韜光養晦,而是要在波詭雲譎的高層中站穩腳跟,他必須亮出自己的獠牙。
上任之後的第一刀,便砍向了老牌權貴的領軍者之一顧銘州,並戰而勝之,經此一役,他便在政壇中奠定了自己的地位,也從此和顧家結下了解不開的梁子。
而孫國選的突然出逃,則讓局麵徹底失控了,在顧煥州的大力支持下,偵破工作逐漸深入,吳慎之的心腹愛將蘇鵬被推到了火山口,隨時都可能被噴發而出的炙熱岩漿吞沒。
麵對顧煥州的咄咄逼人,他有點慌了,曾經一度想要放棄蘇鵬,但當接到蘇鵬的來信之後,又漸漸恢複了平靜。
蘇鵬在信中很明確的告訴他,對於今天的局麵,早在二十三年的那個寒冷冬夜,就已經做好準備了。
他不會束手就擒,在法庭上接受審判,而會選擇安安靜靜的離開這個世界,讓所有的一切都劃上句號。
吳慎之看過蘇鵬的信之後,不由得發出一聲長歎。
士可殺、不可辱,蘇鵬就是這種人啊。
於是他派出了自己的秘書,專程趕到了省城,與蘇鵬做了長談,並非勸說蘇鵬不要走極端,而是傳達了另外一個意思。
你放心的走吧,所有的身後事,都由我來搞定,老婆孩子終生無憂。
蘇鵬也明確表示,多年的知遇之恩,自當以死相報,絕不讓老爺子受到一點牽連。
這很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氣概,吳慎之甚至慨歎,他沒有用錯人。
然而,多年以後他才知道,他還是錯誤的估計了人性,如果在那一刻,能說幾句勸說蘇鵬的話,將是完全不同的結果。
他確實對蘇鵬有知遇之恩,蘇鵬也確實有士為知己者死的決心,但他卻忽略了一點。蘇鵬得到的一切並非來自於他的恩賜,換言之,人家是用命換來的,說到底,他們倆之間,誰都不欠誰。
事到如今,外人已經無法信任了,他唯一的兒子成了聯絡人,這幾天頻繁往來於省城與京城之間,隨時通報最新情況。
三天前,蘇鵬住院了,而且,入院之後就被送入了icu病房,經過一天一夜的搶救,總算是恢複了神誌,但身體極度虛弱,據醫生說,隨時有生命危險。
昨天下午,大公子打來電話,省委書記顧煥州、省長趙永輝以及省內的諸多大員紛紛前往醫院探視,顧煥州更是給院方下了不惜一切代價搶救的命令,同時,已經聯係國內最好的專家趕赴省城會診。
很快,眾多專家被請到了省城,但蘇鵬的病情持續惡化,今天上午又被轉入了icu搶救。
大公子在電話裡說,命懸一線。
晚上八點整,書房的電話突然急促的響了,吳慎之連忙起身,將電話接了起來。
兒子隻說了三個字:“他死了。”
吳慎之沒吱聲,隻是長長的出了口氣,半晌,這才緩緩的道:“好了,你回來吧。”
“我和小川還要去趟撫川,看個礦。”大公子說道。
吳慎之皺著眉頭,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跟你說多少次了,現在是非常時期,要收斂一些,哪也不要去了,馬上回來。”
“可是......”
他不待兒子的話說出口,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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