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煥州和張修光口中的那個人,就是蘇鵬。
對蘇鵬來說,最近這段日子,是他從政三十餘年的至暗時刻。內外交困、心煩意亂、身心俱疲。
楊懷遠突然被帶走調查,讓他本就脆弱的神經徹底崩潰了。
為官多年,他對這個套路當然非常清楚,雖然既恨又惱,但並沒驚慌失措、自亂陣腳。在之後召開的全省政法工作會議上,還坦然的承認楊懷遠是他一手提拔的,是名副其實的親信。
說這番話的時候,全場愕然,所有人的麵麵相覷。他卻表現得非常自如,義正辭嚴的說道,黨對貪腐問題向來是零容忍的態度,隻要發現,絕不姑息,如果楊懷遠確實做了違背初心的事,作為老領導和老上級,他自然有失察之責,為此,甘願接受省委的處分。
其實,誰都清楚,這不過是漂亮話而已。
楊懷遠是縣委書記,就算曾經被蘇鵬提拔過,但兩人之間在工作上並沒有隸屬關係。就算要追究責任,也追不到他的頭上。
所以如此高調,與其說是內心坦蕩、光明磊落,不如說是在向顧煥州示威。言外之意就是:大可放馬過來,老子不怕你!
他之所以敢如此強硬,還是有些底氣的。
楊懷遠是官場老油條了,吃過見過,雖然被調查,但也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兩人的關係雖然很近,但楊懷遠不屬於圈子的核心成員,並不掌握什麼關鍵的秘密,所以,不會對蘇鵬構成實質性的威脅,或者說,威脅不大。
相比之下,孫國選就比較麻煩了。
兩個人之間的交集雖然不多,但這位老兄所掌握的秘密明顯更致命,一旦出事,勢必造成連鎖反應,堪稱災難級的。
正因為如此,他才出麵聯係陳思遠,讓其提供方便,表麵上看在幫孫國選,其實,也是在幫他自己渡過難關。
本來以為這招劍走偏鋒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不料李慧和林海卻半夜突然更換了酒店,被陳思遠接進了遠方集團總部,整個計劃徹底泡湯了。
他立刻致電過去,質問陳思遠為何這麼做,陳思遠的回答卻令他大吃一驚。
陳思遠告訴他:事情泄露了,林海主動找上門來興師問罪,為了避免事態擴大,他隻能先息事寧人。同時,陳思遠還說,整個計劃從頭到尾,都是在絕對保密狀態下實施的,走漏消息隻能是兩個渠道,第一,在他的身邊有奸細,第二,公安部門已經把孫國選盯死了。
這兩個猜測無論哪個是真的,都是非常可怕的。
陳思遠並不是普通企業家,他與高層來往甚密,與大公子之間的利益往來非常頻繁,如果身邊真有眼線,那絕對是滅頂之災,這麼多年,有太多見不得光的交易了,這些信息一旦流出去,不知道要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常年從事政法工作,蘇鵬深知其中的偵查機關的手段和策略,這個眼線絕對不是競爭對手安插的,很可能隸屬於國家層麵。
這就意味中,有關部門早就在暗中關注陳思遠的一舉一動了。而關注他當然不是最終目的,真正感興趣的,很可能是大公子或者老爺子。
這就很有些細思恐極的味道了。
而公安部門盯死孫國選更是對他造成直接的威脅。深夜密謀沒準早就被監控了,一旦孫國選落網,他甚至連個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接二連三的事,讓他再也撐不住了。
昨天下午,他突感不適,開始還以為是累了,打算回去休息下,但在途中,不適感越來越強烈,於是便直接去了醫院。
其實,去年例行體檢的時候,醫生就發現他的肝功有些異常,而且,彩超和ct也都顯示,肝區有占位性改變,於是強烈建議他做進一步篩查。
他聽從醫生的建議,去北京做了全麵篩查,但各種檢查結果卻比較樂觀,肝功雖然有些異常,但不足以說明什麼,占位性改變也被專家診斷為肝硬化所致,短期內不會有什麼病變,隻需定期複查,注意保養即可。
由於早年得過甲肝,加之喝酒比較多,所以,他的肝始終有些問題,事實上,最近這些年,他已經非常注意身體保健了,各種高級營養品不斷,酒也早就戒掉了。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到了醫院一檢查卻發現,肝臟上的占位性改變明顯增大,而且,肝功的各項指標也發生了大幅度的變化。
醫生自然不敢怠慢,立刻組織相關專家進行會診,經過一番研究,本來打算做肝臟的穿刺活檢,但由於病變位置靠近肝動脈血管,穿刺的難度很大,且有一定危險性,不敢冒然實施,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先住院觀察再說。
這麼大的事,醫院方麵自然不敢隱瞞,如實向蘇鵬做了彙報,並建議他去北京協和或者三零一醫院,請國內頂級專家確診。
蘇鵬很平靜。
聽完醫生介紹病情後,還笑著說醫生多慮了,自己隻是最近工作太勞累了,休息兩天就好了。儘管如此,他還是聽從建議,在醫院住下了。晚餐喝了點小米粥,食欲還不錯。
可是,晚飯之後,情況卻急轉直下。
他莫名其妙的開始發燒,體溫一度升到了三十八度五,並且高居不下,並伴隨嘔吐。在打了點滴之後,折騰了一宿,總算是控製住了。
直到此刻,蘇鵬才隱約的意識到,自己的病可能不那麼簡單。
上午八點多,他勉強支撐著身體,想吃點東西,等飯菜端上來,卻感覺沒有一點食欲,強忍著難受吃了幾口,胃裡翻江倒海,險些又吐了,隻好作罷了。
見鬼!我這是怎麼了?他躺在床上,默默的問自己,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就病成這樣了呢!
正心煩意亂之際,病房的門輕輕開了,秘書陳大春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蘇書記,剛才顧書記的秘書張謙來電話,詢問您的病情,我如實說了。”
蘇鵬緩緩的睜開眼睛:“真是多嘴,告訴他乾什麼,顧煥州巴不得我一病不起呢!”
話音剛落,陳大春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屏幕,說道:“張謙來電話了。”
蘇鵬哼了聲,揮了揮手,示意陳大春出去接聽,然後又無力的靠在床頭上,閉上了眼睛。
陳大春接完電話,再次走進來,低聲說道:“顧書記說,他要親自過來看望您,還有張修光張書記,另外,永輝省長也讓秘書打來電話,說是中午過來看您。”
蘇鵬冷笑一聲:“顧煥州這是來看我的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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