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有點不像話，她怎麼能這樣呢！實在太過分了。”林海嘟囔道。
老漢則淡淡一笑：“不怪孩子，她挺不容易的，從上大學就全靠自己打拚，我什麼忙也沒幫上，光添累贅了。”說完，輕輕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包煙來，拿出一支遞給林海，笑著道：“我這煙不好，你湊合抽吧。”
林海也沒客氣，伸手接過香煙，自己點了，然後拿出筆記本，在上麵寫了個手機號碼，撕下來遞給老漢，說道：“這是劉站長的手機號碼，你到了黃嶺之後，就給他打電話，他會帶著你去見經銷商，到時候，一切聽他安排就可以。”
“真是太感謝你了，領導。”老漢說道：“對了，我還忘記問了，您貴姓啊？”
“我姓林，但不是什麼領導，就是區政府的普通工作人員。”林海笑著道。
“要不，晚上在我這兒吃口飯吧。”老漢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林海連連擺手，說道：“吃飯就免了，大爺，我是來做調查走訪的，你多多配合工作，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一提到這件事，老漢的臉上又露出了為難之色，吭哧了半天，最後說道：“其實，建垃圾處理廠的事，跟我真沒啥關係，你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見的，我沒意見。”
“你理解錯了，我來走訪調查，主要是想了解下你對建處理廠有什麼看法，比如，擔心什麼或者有什麼需要解決之類的。”林海說道。
老漢思忖片刻，最後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道：“實不相瞞，是黃老大反對建這個垃圾處理廠，我自然聽他的，但我沒參與鬨事，其實，本來是想去的，但黃老大說不用，讓我踏踏實實在家待著就行。”
黃立川的綽號叫黃老大，由此可見其在本地的勢力。
林海微微一笑：“看來，黃立川還挺關照你的呀。”
“黃老大是個好人，對我非常照顧，所以，隻要他的發話，我肯定無條件支持，做人，要知恩圖報，時時刻刻記得人家對咱的好。”老漢說道：“所以說，如果你要非問我有什麼看法，那我就隻能告訴你，我不同意了。”
“準確的說，並非你不同意，而是黃立川不同意，所以你就不同意，對吧？”林海笑著問道，
老漢認真的點了點頭：“沒錯。其實，這個鎮子上至少得有一半的人是這麼想的。”
林海很詫異，問道：“是嘛，他的影響力這麼大呀？”
“當然啊，在盤峪口，黃老大比書記和鎮長都好使，真要有個大事小情，他喊一嗓子，多了不敢說，出來個百八十人是沒問題的。”老漢說道：“他為人仗義，有錢有勢但從不欺負人，就連我這樣的老絕戶頭子，見了麵也都客客氣氣的，就拿房租來說吧，租給彆人至少六千，但租給我隻收四千，最近因為全體罷市，還給順延了三個月，換成是你，能不聽人家的嗎？！”
林海不禁有些感慨。
在他的印象中，黃立川肯定屬於惡霸範疇的，仗著家族有些勢力，橫行鄉裡，大肆斂財，可聽了孫老漢一番話，卻完全顛覆了之前的想法。
仔細想想，確實是這個理兒，這年頭，能一呼百應者，光靠有錢有勢還真未必能做到，必須得有相當的群眾基礎，而要建立群眾基礎，則非一天半天之功，肯定是日積月累所致啊。
而且，孫老漢的話中，還流露出個重要信息，房租給順延了三個月，也就是說，黃立川和王強在時間上是有準備的。以東遼的氣候條件，三個月之後就不具備施工條件了，也就是說，這件事隻能拖到明年解決。
“要這麼說的話，黃立川還是個鄉鎮級的慈善家啊。”林海喃喃的道。
孫老漢嗬嗬的笑了：“我不知道啥叫慈善家，但黃老大熱心腸是公認的，我老伴病重期間，全是他安排人跑前跑後的幫忙，你說，人家能圖我啥呀？我那女兒倒是曾經幫過他些忙，但那都是多年之前的事了。”
“是嘛，你女兒還幫過他？”林海問道。
孫老漢點了點頭：“是啊，07年的時候，鎮上養車的運輸戶經常被曙光區的交警各種刁難，大家氣不過，去區政府討說法，但始終沒什麼效果，後來黃立川出麵，找我女兒幫忙，在電視節目給找茬的交警曝光了，曝光之後，交警大隊的領導都被撤職，還有好幾個警察都被開除了。”
林海聽罷，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對這件事他是有印象的，當時市裡和縣裡都專門下文，命令各窗口單位組織觀看學習，引以為戒，而那個節目就是春曉主持的《百姓故事》。
他忽然感覺頭皮一陣發麻，頭發絲似乎都豎了起來，身上也起了層雞皮疙瘩。
不會這麼巧吧？他這樣對自己說道。
“大爺，你姑娘叫啥名呀？”他試探著問道。
“孫敏。”老漢說道。
林海愣了足有十秒鐘，這才漸漸緩過神兒來。
孫敏居然是孫老漢的養女......天啊，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可是，她為什麼要把養育之恩的父母拋棄呢？這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見他怔怔的樣子，孫老漢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於是問道：“你是不是認識小敏？”
“我......好像是見過一兩麵，但......”林海沉吟著說道。
話還沒等說完，孫老漢便急切的問道：“是嘛！她現在怎麼樣？”
林海一時無語，沉吟片刻，這才支支吾吾的說道：“這個.....我們也很久沒聯係過了，具體怎麼樣，就不是很清楚了，而且，我認識的那個孫敏，也未必就是你女兒。”
這話說的，前後邏輯都矛盾，林海內心的驚詫可見一斑。
老漢眼中的希望之火很快熄滅了，目光又變得渾濁和茫然，他苦笑自言自語道：“是啊，叫孫敏人太多了，怎麼可能這麼巧呢，再說，還打聽這些乾什麼呢？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挺好的......”
林海覺得，是有必要把事情搞清楚的，於是沉思片刻，問道：“大爺，你女兒今年多大了呀？”
“二十七了，屬牛的。”老漢說道。
“據我所知，能在電視台工作的都不是普通人呀，她這家庭條件，當初是怎麼進去的呢？”林海小心翼翼的問道。
老漢搖了搖頭：“聽黃老大說，小敏認識了個做大生意的老板，是那個老板把她安排進電視台工作的。”
林海的心愈發沉重了。
現在幾乎可以確定，孫老漢的女兒，就是她認識的孫敏。此時此刻，應該正靜靜的躺在公安局屍檢中心的冷櫃之中。
不對啊，既然是孫老漢的養女，公安局的戶籍信息上應該是有記錄的呀，為什麼孫敏的死訊至今沒有被告知呢？這也太不正常了吧！
他忽然想起了常力，如果常力還活著，肯定會從這些紛亂的線索中找出頭緒，畢竟，孫敏的無情無義怎麼看都有些難以理解，很可能是出於一種無奈，或者有更加無法示人的原因。
可惜......
孫敏那雙略帶著憂鬱的眼睛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令林海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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