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辦公室,常力並沒停留,而是信步出了刑警支隊的大門,沿著人行道,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著,不知不覺之間,夕陽的餘暉已經散滿了天空,喧鬨了一天的城市迎來了傍晚時分。
他在低燒,感覺頭昏沉沉的,連眼皮都很沉重,渾身的肌肉和關節酸痛不已。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很累,隻想找個舒服的床躺下,美美的睡上一覺。
也許羅永亮說得對,工作而已,何必這麼拚命呢?他想。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回避問題,包括已經處於險境的林海,居然也選擇了沉默,而我不過是個局外人,為什麼要窮追不舍呢?
為了伸張正義嘛?這個理由聽起來挺高大上的,卻不那麼有說服力。從警這麼多年,他見過太多不公平,早就有些麻木了,正義這東西,太虛無縹緲了。
手機突然響了,他拿出來看了眼,來電話的是羅永亮。他並沒有接聽,而是任由手機響著,直到自動掛斷。
他非常清楚,如果把電話接起來,那一切就都結束了,他返回省城治療,而案件的調查將被擱置,然後以一種很微妙的方式莫名其妙的拖下去,直至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我的堅持,有意義嗎?他問自己。
想了很久,最後隻能長歎一聲。
大概率是沒有什麼意義的,但總要有人堅持。他想。
客觀的講,他並非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去上海檢查之前,他已經查過很多關於淋巴腫瘤方麵的資料,並谘詢過省醫院的專家。
彌漫性大細胞淋巴腫瘤,是一種治愈率很低的惡性腫瘤,而所謂治愈,不過是手術後存活兩年以上而已,隻是個醫學指標,並非徹底好了。
由於前期沒什麼征兆,絕大多數患者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是中晚期,像他這樣出現腦轉移的,甚至連手術的最佳時機都錯過了。
上海的專家很明確的告訴他,正常情況下,他可能還有一到兩年的存活時間,這還是在積極進行放化療的前提下,如果不做放化療,那時間就不好說了,半年,八個月,都有可能。
與其躺在病床上,被放化療折磨得苦不堪言,毫無質量的多活一年半載,還不如充分利用自己最後的時光,為這個社會再多做點事情。不是人格有多偉大,隻是不想留下遺憾而已。
所以,他對家人和同事隱瞞了病情,事實上,知道他身體真實狀況的,隻有林海和羅永亮兩個人。
羅永亮不僅是他的頂頭上司,也是他的好朋友,此番去上海,就是羅局長通過個人關係聯係的一位知名專家,而林海則是上次吃飯的時候,偷偷看了他的病誌得知的。
這可能是我生平辦的最後一個案子了,無論是對老戰友劉萬全,還是對自己的職業生涯,都應該有個完美的結果,否則,九泉之下,也難瞑目啊。
這樣想著,他把牙關一咬,暗暗下了決心。
既然案子捅了天,那老子就把天捅個窟窿吧,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敏感人物,能夠讓這樣一起轟動全省的大案陷入僵局。
當了一輩子警察,他對偵查工作是非常了解的,如此大案要案,靠個人力量是不可能有什麼作為,要想破案,必須依靠組織,所以,他要見蘇鵬。畢竟,這是他能見到的,主管政法工作的最高級彆領導了。
作為省內的三號人物,蘇鵬當然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見得到的,像常力這個級彆的乾部,甚至連當麵彙報的機會都沒有,想通過正常渠道被召見幾乎不可能,唯一的辦法是利用晚上東遼市局秦誌剛覲見的時候混進去。
省委領導的安保工作,是由省廳警衛局負責的,警衛局雖然是現役武警編製,但同在省廳機關辦公,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互相也算熟悉,打個馬虎眼,混進去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對!就這麼辦,媽的,這真是瘋狂的想法啊。他想。
打定主意之後,他深吸了口氣,抖擻精神,攔下台出租車,直奔東遼賓館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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