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尋仇的?”
天風道長問著,卻又忍不住自嘲道:“是我糊塗了,五嶽劍派逼死你父親,你來找我報仇,理所當然。”
池芊雲一襲黑衣勁裝,雙手都用繃帶緊緊纏繞,上邊還沾染了不少暗紅的痕跡,是已經乾涸了的血跡。
現如今的池芊雲已經和劍魔兩字相去不遠,妖異赤紅的雙眸不沾一絲生氣,雪白的三千發絲披散下來,隨風而動好似張牙舞爪的毒蛇,周身的肅殺血腥之氣幾乎濃鬱到要凝成實質。
“天風,你終於肯承認,我父親是你逼死的了?”池芊雲緩緩拔出劍來,纏繞在劍上的真氣一點點化作血的顏色,一股勁風驟然而起,震得兩側柏木葉落紛紛。
池芊雲微微翻轉手腕,肅殺的血色劍氣凝作實質,蓮座一樣的血色劍影自她腳下旋轉升起,呼的一片無形氣流席卷衝霄,那落葉被震得四散崩曳,紛紛碎而墜地。
天風凝神看著池芊雲這一身詭異的武功,緩緩說道:“是又如何,再來一次,我依然會做同樣的事情,江湖高低強弱之爭,向來都是全力以赴。”
“那你就去死吧。”
池芊雲眸中殺意閃過,一劍揮出,一株冷燦的血芒如龍衝霄直起,將半空中僥幸殘留的葉片通通絞殺乾淨,化作一道流影,直衝天風麵門。
“喝!”
天風一手按住身下輪椅,另一手從身後抽出暮雨劍來,自下而上一劍削去,將那血劍氣斬成兩段。
哢——天風身下的輪椅發出了短促的悲鳴,他卻毫不在意,手裡甩了一個劍花,殘留的血光在暮雨劍上一閃而逝。
天風目光平靜地看著池芊雲說道:“你要殺我,天經地義,但我也是江湖中人,若想要我束手就擒,那是癡心妄想,我的命就在這裡,能拿走就來試試吧。”
池芊雲勾起手指,從嘴角抹了一把血,將其塗在了劍身之上,腳下步子一點,整個人化作一點蒼影閃爍不見,飛躥之間,劍出如虹,半空詭異地響起陣陣猶如悶雷般的嗡嗡蜂鳴!
隨著她劍光落下,無數刁鑽如箭矢一般的劍氣,宛如飛花入叢,鳴聲大作的伴著尖嘯之音射向天風。
“短短時間,你的武功竟然能夠精進到這個地步,武當不愧是江湖最強之一。”
天風道長讚歎一聲,手中暮雨劍不停,幽光連連,雖因半身殘疾,使不出深奧的劍招來,但他浸淫劍道半生,無招卻有形,劍自隨心動。
暮雨劍在天風道長的手中,像是長了眼睛一般,一劍一劍,精準地將那血劍防下,劍上附著一點光團,霍然一瞬猛地向外散成了一片晶瑩的玻璃彩幕,將那血氣通通震散。
池芊雲劍勢微頓,腳步一閃身子落在樹梢,眉頭皺起:“幻刃懸鋒?”
天風道長淡淡地道:“劍陣本無形,能攻自然能守,衡山劍法以詭字著稱,何必拘泥於單獨一招。”
“......”
池芊雲不作回答,擦掉嘴角的血跡,翻身而下,劍上血光一閃,直奔天風心窩而去,後者左手持掌一推,整個人隨著輪椅向後疾退而去。
一人退一人追,池芊雲劍快一步,率先攔下對方的退路,天風便橫劍一攔,雙劍相交,暮雨一顫,緩緩落入下風,他當即提起一口氣來,左手再打出一記飛光掌。
池芊雲身子在半空翻騰如轉蓬,躲開那掌力,右手猛揮,長劍如龍的璀璨晶芒,仿若血花綻放,刹那之間,點點光芒,宛似在夜空中突然爆現的煙火,如雨般驀然蓬射,罩向天風。
天風劍轉陀螺,劍氣劃圈展開,攤開如大傘一般,將那血雨防了個七七八八,可他身上還是不免受了好幾處劍傷。
天風眉頭一皺,暮雨劍猛然一突,刺穿了那血幕,如一杆長棍捅入了湖水之中,他大力地攪動起來,池芊雲悶哼一聲,含著胸中一口血,她落定在地,一劍插入地麵,劍氣翻滾之強,竟將地上泥石震得紛紛崩起。
池芊雲雙手握劍猛地往地麵一杵,刹時,以她為中心,在他身邊周遭數丈方圓之內,一片血光之海突現,幾乎眩花天風眼目。
“不好!”
天風心中警鈴大作,隻見一輪由劍光吞吐穿射而成的血色明月,自地麵之中,看似緩慢,實則飛快無比地旋騰升起!
瞬息之間,數不清的厲芒銳彩,便隨著這輪閃轉回泛的血月,尖聲厲嘯地朝四麵八方穿縱流飛!好似一片綻放的巨大的花朵,正收攏自己的花瓣,要將他絞死在其中。
天風在血光乍現之際,便已知退路難尋,他隻覺得眼前一花,仿佛還能看見劍光之中的血月冉冉騰升,一股令人窒息的無力感驟然襲來。
那一瞬,天風道長感覺自己就像一片在大海中,突然遭遇風暴襲擊的小舟。
池芊雲以血殺之氣所催生的殺戮劍陣之中,萬道劍光驟然亂閃,猩赤的血水如雨飛灑!天風的身子鮮血四濺,伴著一聲淒厲的劍鳴聲被拋摔出老遠。
“唔——咳咳!”
施展完劍招,池芊雲跪倒在地上,一手捂著口鼻,不斷有猩黑的血液自她的指間滲出,在地麵彙聚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小潭。
此刻在她對麵的天風道長隻剩一口氣了,池芊雲咳了一陣,才勉強提起一些力氣,她將劍從地上拔出來,正要給對方最後一擊,卻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強忍著體內翻湧的氣息,她翻身跳上了樹梢,來人是胡千重,衡山派大弟子,池芊雲暗恨不已,以她此刻的身體狀況,再想強行殺人隻怕不行,於是她隻好乘著對方注意力被天風吸引,趁機逃了。
“什麼人!彆走!”
胡千重厲聲斷喝,可追出兩步之後,又看向了身後生死不知的天風,他暗罵一句,回頭去查看了天風道長的傷勢。
“師傅,你怎麼樣!我去給你找大夫!”
胡千重扶起了天風道長,對方身上劍傷極重,加之他本就是殘廢之軀,隻怕治好了也會徹底成為廢人,況且對方一直秉持著退讓避世的政策,和他想要的強硬態度完全相反......
他此刻心裡亂糟糟的,天風半睜著眼眸,就這麼靜靜地看著胡千重,對方眼中的複雜之色十分明顯,口中不斷喊出焦急的話語,可卻絲毫沒有挪動腳步的意思。
逐漸地,師徒兩人似乎都看出了對方心中所想,胡千重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懷中的師傅。
良久,天風道長嘴角微微勾起,他放聲大笑,一邊咳出了帶在內臟碎片的血沫,一邊顫抖地抬起手來,將暮雨劍交到了對方的手中。
師傅臉上詭異的笑容,讓胡千重雖是羞愧但卻不悔,他握緊了暮雨劍,退開三步之後,對著彌留之際的天風道長,跪下磕了三個頭。
“師傅安心去吧,有弟子在,衡山派絕不會淪為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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