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啦！”牛柳葉一聲吆喝，院子裡正在晾藥材的三個孩子興奮地跑進屋。
桌上滿滿當當擺著菜，紅燒獅子頭、乾豆角炒筍片、醬棒骨、豆腐魚頭湯、油淋脆魚片、紅糖炸糍粑、蒜拌黃瓜。
張君江拿起一塊塊跟臉差不多大的醬棒骨，有滋有味地啃了起來。
張君峰愛吃獅子頭，一口下去肉汁溢出，油而不膩鹹香適中。
豆腐魚頭湯熬得奶白，牛柳葉用了蔥薑去腥提鮮，張嫻兒一口下肚，從胃暖到雙頰，幸福地眯起眼。
往年在張家老宅，張才青都是在男人那桌吃年夜飯，偶爾回頭才能看到媳婦孩子吃飯的模樣，每次都看她們吃得克製，張老太時不時地還訓斥她們，心裡總不是滋味。
今年能這樣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張才青覺得這是自己吃過最好吃的一頓年夜飯了。
吃完飯後，張嫻兒和張君峰兄弟幫著收拾好廚房，一家人煮了一壺消食茶坐在院子裡聊天。
“年後再養個一個多月，我就準備去商行上工了，君峰和君江也一起去鎮上念書。”張才青算著日子道。
牛柳葉心裡在盤算著家裡有多少銀子能用：“家裡還有十二兩多，鎮上學堂的束修一人要交六兩銀子，兩個就十二兩，這還不算筆墨書本費。”
“娘，我們和堂姐還攢下四兩銀子給哥哥們讀書用，中秋那會兒賣香囊存下了二兩多，這幾個月香囊在貨郎那寄賣賺了八百文，賣給鎮上商鋪也賺了五百文。”張嫻兒數著存銀合計道。
牛柳葉欣慰地摸了摸張嫻兒的腦袋：“這麼算束修和筆墨費是夠了，辛苦你們幾個這段時日趕針線活，娘有時候看你白天跟著何郎中做事，晚上還要做香囊，幫不上忙心裡也難受。”
“娘，你每日也都不停歇，比我們更累，錢確實不容易掙，我們一起再想想還能做些什麼。”張嫻兒努力回想著上一世發生的事，或許能找出一些賺錢的法子。
張才青看著媳婦和孩子認真琢磨的樣子，心中又愧又感到幸福：“我在這會兒幫不上你們，還得靠著你們打算，等我回去上工，少東家讓我接手鎮上商行掌櫃的活，月錢少說也有二兩銀子，我跑得勤些，多找些門路收貨轉賣，也能分個一成利潤。”
“等我做個半年，咱們家能使的銀子就能鬆泛些，不用你們這麼辛苦了。”
張嫻兒搖搖頭：“爹，靠你的工錢供哥哥們讀書還是有些難，我們要想辦法做點小生意掙更多的錢。”
牛柳葉聽這話來了興趣：“嫻兒，我也能跟著做小生意掙錢嗎？我隻會些簡單的針線活，還能做些什麼。”
“讓我好好想想。”張嫻兒支著下巴琢磨道。
張君峰兄弟看到家裡為了他們倆讀書的事發愁銀子的事遲疑道：“要不我們先不急著去鎮上學堂，家裡現在也沒什麼錢，我們先跟著掙錢，等掙到錢了再去讀書。”
牛柳葉抬手就給他們一人一個腦瓜嘣：“錢的事不用你們打算，給我靜下心讀書，以後考出功名了，有你們出力的時候。”
張才青寬慰道：“彆擔心，爹能供得起你們倆，你們隻要好好用功，記著你妹妹的好，以後有出息了好好照顧妹妹就行。”
“哥，我還等著你們上了學堂也教我讀書認字呢，我可比你們聰明，但是女子又不能上學堂，哥哥要把我的份一起學了，我先幫你們賺錢，以後就等你們養我啦。”張嫻兒揚著下巴一臉驕傲道。
張君峰兄弟被逗笑，連聲道：“妹妹最聰明了！以後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妹妹，讓妹妹過上好日子！”
“你們記得就好，反正我是不會讓你們偷懶的，休沐的時候我可是要讓你們幫我一起乾活的。”張嫻兒說得越不客氣，讓張君峰兄弟心裡越踏實，他們不想隻花錢不賺錢，能為家裡做些事，他們求之不得。
張才青看著張嫻兒小大人的模樣，心道不管怎麼樣嫻兒都是自己的女兒，若是自己上輩子沒照顧好這個女兒讓她受苦了，這輩子就對她加倍地好，讓她這輩子能過得自在順心。
牛柳葉很早之前就已經接受了張嫻兒比一般的孩子聰慧這件事，所以很自然地就相信張嫻兒說的所有話，聽嫻兒的準沒錯。
天色漸漸暗下，家家戶戶在門口壘起火堆，村子裡傳來一陣陣劈裡啪啦的炮仗聲，還有孩童們的嬉鬨聲。
張嫻兒回憶著上一世失聰後的第一個除夕，那時她蜷縮在被子裡，喝下一碗說是偏方的苦藥，周遭的一切她都聽不見，隻能看到在不停抹淚的娘親和捶著自己腦袋痛苦的爹爹。
轉頭看了身旁此時眼中對未來充滿期盼的爹娘，張嫻兒不自覺地笑彎了眼。
夜色濃重，樹影搖晃偶見飛蟲，遠處星星點點煙火間張嫻兒抑製不住地想起來一個人。
“不用擔心，我很快就回來，等第三次月圓的時候，我就回來跟你一起賞月。”
趙葉楓的常年冷漠的眉眼在月色下化作一汪清泉，向來自持的他在那天突然湊近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張嫻兒看不見他說了什麼，隻看見他的臉上暈染上了一抹緋紅，眼中的光比星辰還亮。
此時知道他說了什麼並不重要，張嫻兒深吸一口氣，動作輕柔地抱了趙葉楓，隨即就紅著臉放開了。
笑著比畫手勢用唇語告訴他，會等他回來的，一定要保重。
趙葉楓點點頭，兩人沒再有逾矩的動作，並排坐著，望著江麵星月波光粼粼。
這是他們在上一世的最後一麵。
“小聲點，我抱她進去，彆吵醒了。”
“這段時間，嫻兒可累壞了，明天我們誰都不要叫她起來，讓她睡個舒服。”
“你們兩個臭小子，以後要搶著幫你妹妹做事，看把她累的。”
“娘，我們知道了，妹妹睡著了，看起來真小一個。”
“過了今晚，嫻兒也才七歲。”
“妹妹真厲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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