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下,念了一天經的圓承和尚做完了法事,張才俊不情不願地掏了二錢銀子給來要錢的小沙彌。
看見吳氏回屋歇息,張德來帶著張才明和張君瑜去書房繼續抄經書,準備放在張老太的棺木裡一起下葬。
張才俊瞅準時機,就過去敲門,說自己有事商量。
吳氏讓張秀珍先出去,讓張才俊有什麼話快說,畢竟是繼子,待在一個屋裡太久也不合適。
“把窗戶打開,你小聲些說。”吳氏有些不耐煩。
拿著水瓢進院子準備放還到廚房的張嫻兒,正巧看見了張才俊進吳氏屋裡這一幕。
當即輕手輕腳繞到窗邊,看到他們打開了窗戶,就躲在正對著的大水缸後頭,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張才俊的臉。
屋裡的說話聲很小,張嫻兒認真地看著,讀起了唇語。
“娘,爹還不知道你拿了張才青的積蓄吧?”張才俊摸著下巴道。
吳氏豎眉冷眼:“你想說什麼?”
“娘彆誤會,隻是今天爹又找我拿了做法事的錢,我這錢袋子快空了。”張才俊苦著臉,讓吳氏心生警惕。
“你沒錢,你跟你爹說,又不是我請人的做法事,我手裡的錢已經被你爹掏空了。”
張才俊搖搖頭:“娘不用這麼跟我說,我是來給你們出主意的,現在家裡缺銀錢,我也沒銀錢,幫不了多少,不過我倒是知道一個門路。”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吳氏狐疑道。
“五弟說是手廢了,但我看他還好好的,估計是早有預謀,不想供四弟讀書,故意讓爹把他分出去,家裡銀錢短缺都是他折騰出來的。”張才俊試探地說,看吳氏麵無表情又繼續道。
“現在五弟不出去掙錢,但是他還有兩個兒子,這兩個小的以後得幫五弟撐起五房,所以也得有門手藝,我在鎮上和縣裡認識一些鋪子的掌櫃,專收一些學徒,隻要在鋪子裡乾個五六年,就能學成出來,而且包吃住,我想幫五弟介紹介紹。”
“你有這麼好心?替他的兒子找活計學手藝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認識縣裡一個紙紮鋪的掌櫃,收學徒不僅包吃住還給銀錢,就是嚴厲了些,不過嚴師才能出高徒,對孩子也有好處。要是君峰君江能去,那不出幾年,就能掙錢了,比在地裡乾活好多了。”
“你覺得才青會同意嗎,要是你真這麼好心,你自己找他說去。”吳氏語氣淡淡道。
“在紙紮鋪當學徒是要簽契書的,而且還要合掌櫃的眼緣才行,這學徒的工錢是逐年增加的,第一年五百文,第二年一兩銀子,到了第五年就能拿二兩並五百文了。而且簽了契書,這五年的工錢是一次性結清,一共能拿七兩並五百文,兩個人就是十五兩銀子。”張才俊說出的數額讓吳氏眼皮微動。
“娘,你是他們的親祖母,隻要你帶他們去簽,這錢就到你手裡了,你也能幫幫五弟,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五年又能學手藝又包吃住,你替五弟可省下不少錢。”
吳氏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一看張才俊就是不懷好意的樣子:“這契書是不是寫明要是出什麼事,一概不負責,要是想提前帶人回去,得付賠償金。”
張才俊心下一驚,吳氏怎麼知道?
“娘,那個掌櫃就是嚴厲些,哪個師父不打罵,隻要踏實聽話,出不了什麼事的。那掌櫃費力氣教手藝當然要他們在鋪子裡多做一段時間,總不能學會了就跑了,這才要簽契書。”
“而且啊,五年是這個價,十年可以就是一人十五兩,兩個人就是三十兩,他們兩年紀還小,簽個十年也不礙事,十年一過,在鋪子裡繼續做,每個月的工錢能有八百文!彆的鋪子可都沒這個價。”
吳氏有些意動,三十兩銀子都能在牙行買兩個下人了,而且是死契,十年就有三十兩,還能學手藝,倒也不算差。
隻是張才俊這人,絕對不會這麼好心,張才青再怎麼樣也是她的親兒子,她也不想害死自己的親孫子。
“這個掌櫃打死過人嗎?”吳氏遲疑地問道。
張才俊連連搖頭:“從未聽說過打死人,隻有聽說太嚴厲了些,有些學徒耐不住性子,哭著要回去,就再沒其他的了。那簽了契還回去,那自然是要賠錢的。”
“那兩個小子要鬨著回去的話,我拿了錢,不就要賠更多錢回去?”吳氏皺眉道。
張才俊似笑非笑道:“娘賠什麼錢,那兩個小子沒出息,想違約,那自然是五弟想辦法出錢贖人,五弟沒錢,五弟妹有錢,五弟妹的娘家也拿得出這筆賠償金。”
吳氏恍然,張才俊是打著這個主意,心倒是夠狠的。
張才俊似乎看穿吳氏所想:“雙倍賠償五年也就三十兩,十年也就六十兩,牛屠戶一家砸鍋賣鐵也湊得出吧,隻是這一遭過後,就得給我們夾著尾巴做人。”
“這事要是鬨出來,張家臉上也不好看。”吳氏還是有些擔憂。
張才俊打著包票道:“這事簡單,我們也是為了他們好,自己沒出息耐不住性子,哪有臉來怪您,就算非要怪,也是好心辦壞事,時間一久,誰還會記得。”
“娘要是自己狠不下心辦這事,我就跟爹說去,爹要是知道這事,一定會把人送過去,到時候拿了銀子可都是花給君瑜的。”
吳氏被說動了,已經在琢磨怎麼帶張君峰兄弟去。
張才俊看這樣子能成又道:“娘先想著,到時候想好了,我就駕馬車來接你們去。”
吳氏正琢磨著,外頭突然傳來牛柳葉的叫喊聲:“嫻兒,該回去了!”
躲在水缸後麵,滿臉冷意的張嫻兒努力調整好呼吸,悄悄地繞出去,拿著水瓢揉著眼睛,假裝睡著了的模樣,去找牛柳葉。
聽到外頭的動靜,張才俊起身準備要走,開門出去之前回頭道:“娘,想清楚了就跟我說,事成之後,娘就答應我一件事,多吹吹枕邊風攔著爹找我要錢。”
說罷,張才俊就開門走了,留下吳氏還在琢磨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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