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紅色衣衫襯得謝洄年鮮衣怒馬,乾淨明亮,也是自己十分喜歡的顏色,像一道噴薄燃燒的火焰
那天在遙遙人群裡,陸早早的視線總是會不經意晃出一片豔麗的紅色,陸早早後知後覺地想,可能是自己有意無意看了他太多次了。
還有一年冬天,是高三的時候,一月九號,那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雪,紛紛揚揚,不過一上午的功夫,整個世界就變成了一片銀裝素裹的潔淨純白。
那時候快臨近寒假,下個學期一過就要迎來高考,這或許是他們所有人能最後同看的一場大雪。
儘管冷風呼嘯,寒意逼人,還是有許多人出去堆雪人、打雪仗,陸早早那時候身體不好,頻繁性發燒、感冒,於是很安靜地站在一邊,裹緊帽子、圍巾,看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玩耍打鬨。
世界寧靜,人群喧鬨,一切歡聲笑語融入醞釀了一個冬天的雪層之中,陸早早也覺得十分幸福。
偶爾有些人的雪球砸到陸早早身上,她隻是伸手輕輕拂去,然後換一個位置站著。那天謝洄年穿著一身白色的羽絨服,幾乎要和天地融合在一起,可是陸早早還是能輕而易舉地在人群中一眼將他辨認出來。
過了很久,站得陸早早雙腳發麻,整個身軀被凍得有些僵硬,陸早早決定返回教室待著,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晚上會發高燒,她可不想為了這種事情傷害自己的身體,讓爸爸媽媽擔心,實在沒必要。
好吧,其實也沒人會擔心她,陸早早那時候十分挫敗沮喪地想。
轉身的一瞬間,陸早早手上被塞進一個東西,寒涼濕潤,她低頭一望,是一個十分可愛的小雪人,臉中間戳著一個被削得尖尖的胡蘿卜,看起來很滑稽,嘴角還是笑著的。
陸早早笑了笑,想要感謝這個送給她小雪人的同學,結果人已經走遠了,還在分發給其他人小雪人。隻不過她這個稍顯特彆些,雪人身上還圍著用雪做成的圍巾,戴著一頂高高的小帽子。
陸早早眼珠到處轉了轉,發現不遠處的地麵上有一群人在做這種樣式的雪人,其中竟然有謝洄年,真是不可思議,謝洄年一向討厭做這樣的事情。
他的雙手已經被凍得通紅,但仍舊樂此不疲地弄著,神情很專注,像是製造什麼繁複的機械工藝品。
陸早早不知道她這一個是哪一群人裡麵誰做的,雪在這個時候又淩冽飄飛地下起來,天光下紛揚著晶瑩的光芒,陸早早心存僥幸地想,就當這個雪人是謝洄年親手做的吧。
活在這人世間與謝洄年共同立於室外的一場大雪,把烏黑的青絲變成滿滿的白發,隔著人群、時光、聲音,也勉強算是個令人開心的事情。
陸早早捧著那個小雪人從滿地瑩瑩白雪上踏過,晚上回家的時候把它放進了冰箱隔層裡,隻不過還是有融化消弭的那天,一切又歸於虛無,像是從來沒有擁有過。
還有太多太多的這樣的小事,陸早早記著很多的時間點,其實現在想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
這些久遠的小事就像一顆顆被封凍凝結的琥珀,現在從記憶深處被回憶起來,還是完整的模樣,沒什麼可改變的地方。
陸早早指尖扣了扣掌心,麵色依舊稱得上平靜,從遙遠的回憶裡脫身,並沒有什麼太大波瀾地看著謝洄年。
然後用十分自然鎮定的聲音問,像是真的很疑惑茫然,“除了這兩個,還有什麼嗎?”
果然謊話說多了,無論在什麼地方,對麵的是什麼人,都能安然無虞,麵不改色。
謝洄年雙眼一凜,搖了搖頭,睫羽輕輕地眨了一瞬。
遠處傳來幾聲尖銳的蟬鳴,像是幽寂山穀裡的回音,安靜幾秒之後,又開始叫起來,像是印證這個夏天永不止歇。
謝洄年也看著她,然後很莫名地笑了笑,隻不過眼裡並沒有多少笑意,更多的可能是一層迷蒙。
很奇怪的,竟然還有一點無措。
不過陸早早此刻已經在想彆的事情——如果這個時候謝洄年說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那自己就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然後真心實意地說一句生日快樂,腦子裡甚至已經在想,要不要等一下借口去商場,然後買一個生日禮物當作表示送給他。
然後再次感謝上次他在遊泳館救了自己——不過他那個時候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遊泳館?
腦子裡的想法七拐八繞,轉了幾百個圈,忽而回過神來發現謝洄年的目光好像還是在看著她,陸早早睜圓了眼,發現謝洄年又重新拿起筷子,挑眉撩了她一眼。
“吃飯吧。”
“嗯嗯嗯。”陸早早大力點頭,已經學乖了,決定在吃完這頓飯之前一句話都不說。
半晌之後,陸早早飯已經吃得差不多,肚子被填飽,這裡的甜點甚至茶水都很符合她的胃口,真是令人心滿意足的一頓進食。
陸早早覺得這壓根不是什麼幫助謝洄年的事件,反而自己應該要感謝他才對,這人情到底能不能還得上了。
陸早早此刻倒真是十分困惑地望向了謝洄年,然後發現他碗裡的飯菜還是沒動幾口,低垂著頭,然後陸早早聽見他很輕地叫了一聲自己的名字,“陸早早。”
“?”
沒有抬起頭看陸早早,也沒等著她的回答,隻是依舊用那種輕飄飄的聲音啟齒。
“我有時候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有時候又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
謝洄年落下飄渺的一道笑音,“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