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績想哭,想喊,卻發現自己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像是被熏啞了喉嚨。
像是蕭蕭在抵達崔氏後,遭受的折磨。
他想起來了。
什麼都想起來了。
原來人在逃避的時候,會連自己都騙。
他何曾有對蕭蕭惡言相向?
分明是見人嬌軟良善,起了惡心想捉弄,用甜言蜜語哄騙她將一顆真心雙手奉上。
南下一路,他恣意享受著最真摯的柔情似水,體貼入微,卻在心中對這樣的付出報以譏諷奚落。
可他忘了,想要戲逼真,首先自己就要入戲。
他入戲了。
越發讓她覺得,情真意切,所做一切都值得。
所以蕭蕭在受刑時,看到自己才那般絕望啊。
曾經得到,卻又失去的滋味,他切身體會了數十年。
當時的蕭蕭,該是何等的絕望?
如待宰羔羊,哀鳴不止,目之所見,皆是惡狼。
是自己親手將她送入這餓得兩眼發紅的狼群中。
還有什麼,比這更痛?
千刀萬剮是皮肉之傷,心傷方才神魂俱滅。
所以自己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而她,卻完全消散在這個世間。
崔績想起,自己在前世觀刑的時候曾笑過。
他笑自己天真,不該自以為是地覺得,崔氏會放過自己的妻子。
他笑自己終於解脫,不必再彆扭著強撐著出演。
卻未曾想過,此後是永彆。
崔績一下一下,用力摳著地,細碎的沙石入肉,沁出了血。
為何……為何要帶她南下回崔氏?
明明可以婚後留在京城不回去的。
為何沒在抵達崔氏的前一夜回京?
明明當晚,他已是猶豫。
為何……一開始,就不曾以真心待她。
縱有千般悔,往事,亦不可追。
雨水順著崔績的臉龐滴落,似淚非淚。
崔績渾渾噩噩地回到好友的落腳處,強笑著敷衍了幾句他們的關心。
雨一停,立馬就走了。
他此行目的已經達成,該得到的答案,也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