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如潮水般湧來,滿懷憎恨和怒火。
那無疑是不可阻擋的洪流,不可抑製的烈焰。沒有手段可以抵禦他們,隻能選擇麵對,或者逃亡。
亞當能夠逃亡。
即便再怎麼不擅近身戰鬥,他也掌握著足夠充裕的幻術技巧。
人潮的衝刷中有著萬千鋒刃在他身上劈砍碰撞,那還不足以傷到他,卻能夠讓他將一枚足夠逼真的實體幻象留下。
亞當也必須逃亡。
他完全沒有把握在兩個隱藏在人群中的四階刺客手下逃生。更彆提圍攻而來的人群中還有複數的失控四階卻隻將他視作目標。
那麼,就讓琉璃派上最後的用場吧。
他的虛幻實體很快就在人潮中的銳器劈砍,鈍器打砸,甚至指甲和牙齒的撕咬下被淹沒。但在他遁走之前,他仍舊揮動洛基的權杖,在琉璃的身上掛載了一枚足夠醒目的信標,以及……一枚解開詛咒封鎖的秘鑰。
她以為她是清醒的,但其實並不是。
她早在殺意引爆之時便已然陷入瘋狂,心魔吞噬了她的自我意誌,隻是被謊言神力披上了一層偽裝。
而一旦揭去這層薄紗,那她自然便是最為刺眼,也最為凶悍的獸。
天之槍的光輝隨即爆發。這件本應有著強大威能,卻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緣由而未能傾儘全力的遺跡聖器,終於在這一刻將自身的毀滅威光儘情釋放。
燒蝕大地,摧毀所有。
…………………………
琉璃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不曾進入主神空間,不曾在大西洲隊和亞當等人相逢。
她夢見自己憑借自身的運氣和努力逃出了那座黑暗工廠,她夢見自己拖著那具殘損破敗的身軀學會了如何戰鬥。
她夢見自己終於找到了機會,孤身一人,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裡殺回到了那座工廠之中。所有欺負過她的人,所有傷害過她的人,所有和她的悲慘命運存在關聯的人,全都由她親手,毫無遺漏地屠戮殆儘。不留一個活口。
她所承受過的一切,她全數返還到他們手中。
她所背負的一切苦痛,在那屍山血海內終於儘數化作虛無。
一切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耳側不再有突然就會出現的竊竊私語,心中不會再被突然生成的憎恨和殺意所充斥。她終於不再需要時刻壓製著自己的殺意,不用擔心自己突然就將素未謀麵的陌生人當成不死不休的仇寇。在黎明到來之前的最後一刻,名為琉璃的少女,終於是獲得了解脫。
——我終於可以從這座工廠裡走出去了。
她想到,她邁過那浸濕腳踝的血泊。
——之後……我該去做些什麼呢?
她在過去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她過往的腦子裡麵從未出現過‘退休’之後的生活。她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去做一個醫生,為那些因為各種事故而損傷肢體的人提供廉價的外科手術。她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去當一個教師,雖然她沒有什麼教育的才能,但她可以親自動手,讓那些內心充斥好奇的青年男女,不要因為一時的好奇興起而踏入死路。
或許……
遠處響起了警笛的聲音,在動手之前,她打了報警電話並提交了足夠多的證據。而那些因此而來的治安官們,則正好可以將這座魔窟的痕跡徹底拔除。
所有的罪犯都在這裡,所有的罪犯都判處了死刑。而現在,僅有一人殘留。
——那便是我。
殺死惡人的人,未必是好人。私法判決者,未必立於公義之中。自己是受害者,也是劊子手。死在這座工廠裡的人未必全都惡貫滿盈,其中必然少不了脅從之人,甚至無辜。
所以……自己也應當有一個足夠公正的結果。
‘噗嗤——’
——【擊殺南炎洲隊輪回者一名,大西洲隊計正一分……】
夢終究有醒來的時候。主神的宣告便是提示的晚鐘。琉璃睜開眼睛,映入眼簾之中的是南炎狂戰士那不甘的麵孔。他在最後一刻擊中了自己並破壞了自己身上的甲胄,但在他能夠為自己造成足夠沉重的創傷之前,天之槍已然將他的生機帶走。
他死了。
南炎洲隊好像還有一個小女孩,但一直沒出現在後期戰場中,也不知道到底是死是活。或許這支小隊已然覆滅,而自己正好動了最後的手。
少女茫然地抬起頭,看向四周。腳下是一座堆疊的屍山,而附近到處都是天之槍解放力量而造成的巨大破壞坑洞。鮮血在自己的腳下已然彙集成湖泊,而血池之中,到處都是死不瞑目的憎恨麵孔。
——是我做的。
腦海中浮現出記憶,在她眼眸之中具現出腳下造就的每一次殺戮。被驅使也好,心魔發作也好。造就殺業的終究是自己的雙手。
槍因此而沉默。
背負著世界之恨的人群仍舊源源不絕地向她衝來。他們在咆哮中踏過腳下的萬千骸骨。她知道自己可以輕易地殺死他們全部,再來十倍的人數也對自己完全無用。那在先前對自己存在威脅的個體早就被深陷心魔的自己重創,驅逐。這片戰場的主動權,在自己手中。
所以——
“去死!!”——她聽見了聲音。
divcass=”ntentadv”她看見一個端著草叉的少年衝在最前,瞪著自己的雙眸血絲遍布。
他的動作遲緩而散亂,架勢全無,連莊稼把式都算不上有。不要說生命層次差著四階,就算琉璃隻是一個凡人,她也可以輕鬆揮動長槍後發先中。